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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金》最新免费章节第二章暗夜将至

第二章暗夜将至

下午六点钟整,住在粤江东港区利民路一幢公寓内的周国晖被自己定的闹铃准时叫醒了。他是一个滴滴司机,这时起床是为了跑夜班。

周国晖打了个哈欠,揉搓了揉搓眼睛,然后又伸展了下双臂,戴上眼镜后,才算完全清醒。

虽然他今年才四十三岁,但相比较一般同龄人而言,岁月的刻刀在他的面容上留下的痕迹要更重一些。他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快六十了。瘦弱的面庞上布满着深浅不一的褶皱,颧骨高高隆起,双眼深陷进去,头上早已谢顶,只有两鬓还残留着一些斑白的头发。此时,他又伸展了下双臂,从床上缓缓地坐起。他先将右脚下到地上,然后用双手搬抬左腿,再使左脚触及到地面。稍缓了口气后,他将手用力地扶着床边上的桌角,咬紧牙关一鼓作气,从床上吃力地站立起来。

周国辉左腿的残疾是他二十年前在香港当交通警察时,为了阻止街头的一次斗殴而在混乱中被砍伤的。那次事件中,他的左腿膝关节严重受创,即使后来经过多次的康复治疗,也再无法恢复如初,成了今天的样子。

这些年来,周国晖对自己的残疾虽然曾感到过沮丧,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早已没有太多怨言了。

周国晖披了件衣服后,扶着墙壁,颤颤巍巍、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卧室。从他的体态上来看,很难让人相信客厅里挂着的那张身穿着香港回归前的警察制服,体型健硕、样貌俊朗的青年是他。那张照片是在他二十一岁,刚从警校毕业进入警队时拍摄的。若不是那次受伤落下了永久性残疾,他现在肯定依然奔走在香港治安的第一线,最次也是个督察级别的阿SIR。

周国晖来到厨房,打开锅盖,发现没有饭菜,顿时脸上露出不悦。他费力地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打给妻子。号码拨出后,电话听筒里传出了和昨天一样的提示声——“对方已关机。”周国晖气愤地将手机挂断,扔到沙发上,然后点了根烟,试图平复情绪。四天前因为一件琐事,他和妻子大吵了一架,使得妻子伤心地回了娘家。像这种情况,他们过去的生活中也曾出现过多次,可一般妻子在娘家最多呆上两天,气一消就回来了。因为知道他出车不容易,惦记着给他做饭。这次这么久还不回家,实在少见。

周国晖和妻子结婚已经十年了。妻子比他大三岁,曾经结过一次婚。由于患有不孕不育症,遭受了前夫很长一段时间的家庭暴力,实在忍受不下去,就离了。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他,两个人都觉得挺合适就结了婚,一转眼过到了现在。

这十年来,虽然他们会时不时的发生点矛盾,但总的来说,夫妻感情还算不错,能够做到彼此相互的携扶和照料。回想他们也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尤其是结婚后的头五六年,一直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

作为残疾人,周国晖能够从事的职业少之甚少。他残疾后,被调往文职工作,他心知已无太大晋升的机会,那年又正好是香港正式回归祖国,他就决定离开香港,到大陆谋求发展,后来认识了现任的妻子。为了生计,他不得已自学了电器维修的技术,开了个电器修理铺。最初的几年生意还算不错,但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逐步提高,生意就越来越不行了。一是,电器产品质量越来越好,不像过去那么容易坏了。二是,电器产品价格也越来越低,花钱费劲去修,还不如重新买个新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收入一年不如一年。妻子那边,她会不错的针线活,多年来一直在粤江市的贝佳百货商城的三楼,经营着一家裁缝铺,做一些衣服裁边、修补、修拉链、熨烫之类的小生意。虽然每天十分忙碌,但毕竟这样的手艺活不是什么大买卖,收入也很微薄。

这种局面直到五年前才有改观。当时,粤江市出台了一则新的政策,符合一定条件的残疾人都可以从事出租车运营工作。周国晖幸运得在政策条件之内。随即,夫妻俩筹措了一笔钱,周国晖顺利换了新的职业。以前周国晖是开出租车公司的车,需要交份子钱,现在有了自己的车后,他就专职跑滴滴。

做跑专车这一行,周国晖是极其高兴的。在他看来,坐在驾驶室里,没人能够认出他是个残疾人,也就没有了异样的眼光,这让他心里感觉特别敞快。另外,他开起车来,跟正常司机跑的速度一样快,这也给予了他很大程度的心理补偿。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收入要比之前增加了好几倍。现在一个月能挣五千多块钱。加上妻子一个月平均两千一二的收入,这在介于二线和三线城市之间的粤江市的家庭中可算得中等水平。由于他和妻子没有孩子,收入可用于自由支配的份额相对于普通家庭要多出许多,这样算来,他们的生活水准要远高出和他们收入相等的普通家庭。由此,去年的时候,周国晖和妻子商量着做了个计划,虽然无儿无女,不用考虑给孩子攒存上大学、买房子、结婚的钱,但也要有些积蓄。想想这辈子跟正常人不一样,吃了这么多苦,糟了这么多罪,到老一定得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所以他们单独开设了个账户,起名叫旅游专项资金账户,每年将一定比例的收入存到里面,等他俩干不动了,就把这钱拿出来到全国各地,甚至国外去看看。

说起无儿无女,只因妻子患有先天性无卵巢的病症,这让周国晖多少有些遗憾,但他一直深爱着妻子。

一切失去都是为最好的得到,婚后的这十年,周国晖始终是这样认为的。有妻子相伴左右,才会令他半辈子的人生变得不那么难熬。他是感恩妻子的。想到这些,周国晖迫切地想念起妻子来。他掐灭了烟头,作了个决定,今天晚上早点下班,然后去丈母娘家给妻子好好道个歉,接她回家。

告别何广生后,王琛驾驶着周国晖的那辆丰田上到高速,一路飞奔。虽然没遇到晚高峰,但事情并未像王琛计划的那样顺利,他堵在了环城下高速路段的一个匝道上。一辆装满小轿车的17.5米低平板半挂车正在转弯,它庞大的身躯完全将道路分隔开来。由于车辆众多,能留给它行驶的空间很少,司机只能小心翼翼得操控着他那庞然大物。此时,被那庞然大物堵住去路的司机们等了两三分钟后,变得十分不耐烦,一时间,刺耳的喇叭声和粗鲁的咒骂声此起彼伏让王琛很烦躁,他接下来看准了一个空档,踩紧油门,猛然一打方向盘、冲向了花丛隔离带,驶入了逆行车道。瞬间,一辆辆高速行驶的汽车正对着他呼啸而来,好在他躲闪及时,接连避让四五辆车后,成功绕过了半挂车,回到原先的道路,继续飞奔。

周国晖的妻子在贝佳商城的店铺是早上十点开始营业。在去工作之前,她要给周国晖做好两顿饭。一顿是他六点钟交班回家的早饭,一顿是他四点起床后的饭。四点钟的那顿饭在过去几年会做多点,分出来一部分放在餐盒里留给丈夫午夜饿了吃。但在今年,尤其周国晖跑夜班的时候,妻子就不愿意多做了。一方面,现在天气渐凉,晚上吃冰冷的剩饭对胃太不好。更重要的原因是,妻子看到微信朋友圈里分享的养生文章,多次提到久放的饭菜会致癌。周国晖倒不以为然,他常劝慰妻子,米饭多在菜汤里泡会,更入味。感觉凉的话,就一大口热茶水别提多舒服了。至于那个致癌,纯粹是无稽之谈,老一辈人哪个敢把剩饭倒掉,要是得癌症的话,华夏人早灭绝了。妻子懒得跟他辩解,径自把四点钟的饭只做够一餐的量。这样就导致了周国晖午夜两三点那顿饭只能在外面吃 ,每次花个十几二十块钱,让他心疼极了。

现在不仅夜里的饭要花钱,早晨的饭和中午的饭也要花钱,周国晖心里嘀咕着将手里的十块钱递给了楼下鸡蛋灌饼摊上正揉面的小伙子,小伙子连头抬都没抬,递给他两份烙好的饼。

周国晖拎着一大杯水,一瘸一拐地来到公寓楼后面的马路旁。他看了下表,六点二十了,王琛应该快到了。他坐到马路牙子上,吃起大饼来。

王琛是周国晖的邻居,平日里周氏夫妇对王琛很照顾。就好比王琛这次借车,说是去相亲,周国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那辆丰田车是周国晖去年筹够了钱买的,是他吃饭的家伙事。

接连吃完两个大饼,周国晖又看了下表,十分钟过去了,王琛这会还没来,想必是路况不太好。正这么寻思着,一辆黑色的丰田轿车停在了周国晖的脚旁。车上下来了个穿蓝白色相间Polo衫的年轻男子,他小跑到周国晖身边,将他扶起,往驾驶室里送。

“怎么样了?”周国晖笑眯眯地问。

“还行。”

“见了面都挺满意的吧?”

“挺好的。”

“对人家姑娘多上点心,别没事老是一个待在家里,平时出去交几个朋友也是好的嘛。”周国晖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知道,你慢点开啊。”话到这时,王琛已经把周国晖搀扶进了驾驶座。“注意安全。”王琛向他挥了挥手。

周国晖走远后,叮铃铃——叮铃铃……

一段急促的铃声从王琛的裤兜里传出,他紧忙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后,接起电话。

“有事找你,快到四海茶楼一趟。”

“好。”

挂了电话,王琛拦下一辆出租车。

大约半小时后,车子在一家叫作四海茶楼的门前停下,茶楼不远处的一栋矮楼门口,挂着粤江市公安局潭水分局的牌子。

王琛下车,进了茶楼。

说是茶楼,其实条件还不错,差不多有二星级酒店的水平。大厅很宽敞也很整洁,旋转门右侧还有一个小水吧。几个客人正悠闲地坐在落地玻璃窗边喝着茶,看起来很是惬意。

王琛在大厅中驻足张望,很快,他的视线被前方不远处一位漂亮的女士所吸引。

那位女士,看起来与王琛年龄相仿,三十岁左右,不过当下的女人善于保养,年龄不太好猜。她梳着齐耳短发,刘海儿盖过前额到眉间,脸庞纤瘦,眼眸明亮锐利,皮肤白皙透红,妆容淡雅,恰到好处。身着一身灰色小西服套装,脚穿黑色细跟高跟鞋。整个人端庄干练,又透着一股浓浓的女人韵味,貌似某些大公司的高级白领。她双手交叉抱于胸前,身子笔直,双腿叉开幅度很宽,目光凌厉地扫视着门口进出的每一位客人,但视线只在王琛脸上停驻了几秒钟,便挪不开了。

——这是一个非常强势和下意识维护领地的站姿。

对方抿嘴笑笑,径直走到王琛面前,伸出手礼貌地问道:“您好,您是缉私队的王琛王警官吧?”

“你是?”王琛愣了一下,抬手接过女士的手轻轻握了握。

见王琛点头承认,她随即露出盈盈浅笑,落落大方地说:“我叫赵钰琪。”

“哦,有事吗?”

赵钰琪收回了手,笑着说:“这次邀请你过来协助我们办案,按理应事先和你沟通一下。可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只好求助贵省厅的一个朋友帮忙引见,没想到他直接把你派过来了,你不会觉得我们官僚主义吧?”

“不会,不会。”王琛虽然这样说着,但心里还是没搞明白,暗骂胡再强这老东西临时变卦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那王警官,跟我来吧?”

“那就麻烦了。”

在赵钰琪的带领下,他们踩着楼梯上到二楼,来到“208”包厢前。打开门,包厢里竟然坐着三个人,看样子已等候多时了。

“这是专程来协助我们办案的王琛王警官,这位是市局主管缉私的副局长胡再强,这位是专案组副组长刘建勇。”赵钰琪的介绍方式好像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一般,又指着迎面走来的一个穿警察制服的男青年对王琛说,“为了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张小桐是你这次办案的全程陪同。”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张警官了?”王琛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瞥向坐在沙发上的胡再强,他哪能不明白这个张小桐就是他们派来监视自己的眼线,同时从赵钰琪刚才对刘建勇的介绍中,提到“专案组”,这令他颇为困惑。

“没事,我正单着呢,正想跟您学两招儿,听说您以前做过卧底,想必战斗经验丰富啊!”张小桐抢着说道。

“王警官,他巴不得呢,您就让他跟着您吧。”赵钰琪在一旁帮腔。

“就是啊,前辈。”张小桐一脸谄笑。

“我可警告你,别给王警官添乱啊。”

张小桐立刻收敛笑容,义正严辞地拍着胸脯保证:“放心,绝对不会!”

“我还不了解你那德性,进茶楼的时候,眼睛没少乱瞄美女吧,看人家前台小姑娘眼睛都绿了。”赵钰琪笑着揶揄张小桐。

“这不对啊赵队,您怎么把我说得跟色狼似的,那可是有为单身男青年的正常反应。”张小桐继续贫嘴。

“哎哎,差不多得了,整天就知道贫。”刘建勇实在有些看不过眼,忙叫停两位,不好意思地对胡再强说:“你看我手下的这些兵,没大没小的,让你见笑了,都是让我惯的。”

胡再强干笑两声附和,显得心不在焉。王琛看在眼里,心里不禁闪过一丝阴霾。

“好,那咱就不开玩笑了,我先简单说说案情!”提到案子,赵钰琪面色严肃起来,“从去年年初至今,东南沿海各省市发生了多宗幼儿失踪案件,其案子跟早年间的‘六省少女失踪案’极为相似,都是有组织性的,且数量众多,很多小孩几乎在同一时间离奇失踪,我们怀疑这不是一般的人贩子作为。燕京已经下达侦破命令,省厅为此成立了专案组,之后我们对所有失踪者以及他们家属的社会关系做了广泛调查,但没发现之间有任何联系。案子查到现在,可以说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也未找到,对于下一步的调查方向和重点,我们也是毫无头绪……”

赵钰琪继续讲述着案情,之后姗姗来迟的几个燕京来的几个警官学院的专家鱼贯而入,他们共同加入了对案情的商讨以及作了犯罪侧写。但这些王琛都没有心思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懵的,好像一个局外人。他从一开始不明白这等大案为什么要他参与,再看胡再强今天的表现也有点懈怠。

屋里待得发闷,王琛只好借机上了厕所。他小便完正在洗手,胡再强出现在了身后。

“我们去吃口饭吧。”胡再强说。

王琛看了下表,表情中稍显犹豫,心想这个点能去趟疗养院就好了。

胡再强看到了他的表情,问:“你有约?”

“没有,走吧。”他说着,甩了甩水渍后,主动走出门外。

胡再强感到奇怪,琢磨了一下,又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王琛走在前面,没有回头,“晚上吃什么?”

“去了就知道。”胡再强说着,想到了另一件事,又说,“你有个邻居昨天死了,这事你知道吗?”

王琛停住了脚步,回头问:“谁啊?”

“叫翁玉英。”

王琛知道,翁玉英就是周国晖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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