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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苦命妈妈》最新免费章节第二十章为妈妈买来五香花生米

第二十章 为妈妈买来五香花生米

十几年来,我没有吃到过正宗的花生米,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什么五香的花生米。所以,花生米对我来说,是既生疏又神秘的稀罕物,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只有在那三年困难时期,吃过一次妈妈从地里“偷”回来的花生米。那是沾着化肥或农药的花生米,仅仅有十几粒花生种子,确切地说,这是无法入口的毒花生米。但,就是这样的有问题的花生米,妈妈竟然还舍不得自己吃,还要偷偷地带回家来,用来改善我们的伙食。让我们尝到花生米的滋味,或者是给我们一个惊喜。

  就是这十几粒问题花生米,上面带着母亲的体温,带着慈母的厚爱,也融入着母子的情深。因此,竟然半个世纪以来念念不忘,刻骨铭心。很多年以后,妈妈为我们清洗花生米的情景,为我们分配花生米时的神态,如同发生在昨天一样。永远也不会忘记,我们吃过带有化肥的花生米,记得是那么深,那么牢!在那个时候,我也曾幼稚地想过,等到我长大以后,等我有了很多的钱以后,我要给妈妈买很多很多的花生米,买很好吃很好吃的花生米。来报答母亲的厚爱,来洗刷吃带有化肥花生米的耻辱。

  在我上初中的第二年,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写大字报,撒传单,贴标语,成为学生们的必修课,批判老师,给校长带高帽子,更能证明学生们革命到底的决心,时隔不久,大江上下,长城内外红卫兵大串联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出现了。有的十几个人,有的几十个人,他们打着红旗,挎着背包,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很是吸引人们的眼球。他们免费坐车,免费住宿,免费吃饭,免费参观等等,红卫兵成了迈入共产主义的带头人。

  一天中午,我正在芦台大百货的门前贴大字报,大哥突然找来了,看样子,他是专程来找我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告诉我说说:

“妈妈的病犯得次数越来越多了,每犯一次就比一次更严重”。他还说:“妈妈她挺想你的。你要抽时间到家里去看看妈妈”。

  只要一提起妈妈,不知怎的,我就那样的敏感,那样的惆怅或畏惧,那样的迷茫或失魂落魄。听说妈妈的病越发严重了,我的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咯噔”一声,似乎整个心胸被乌云一下子笼罩了。顿时,再也见不到一丝阳光的照射了。于是,我的浑身就打起哆嗦来,两只腿像是在抽搐着,像是要瘫痪下来一样。其实,我就是担心,就是害怕,要是妈妈有一天突然离我们而去,我们该怎么活,我们还能不能活下去。失去了妈妈的孩子有多可怜,没有了母爱的孩子有多可怕!

  几天以后,我匆匆地赶回了家,我要去看看一个多月了没有见到的妈妈,我知道,我想妈妈,妈妈同样也会想我。甭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就是离开了母亲的视线,妈妈也会担忧,也会牵挂。因为妈妈的心始终会和儿女们连在一起。

  这一天,妈妈没在家。

  听说是塘坊的姥姥去世了,妈妈自己带着重病艰难地前去祭奠,别人怎么拦也拦不住。到了晚上了妈妈还没有回来。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料理完姥姥的后事,妈妈应该及时往回赶了。要不,我们家里的人怎么会放心呢!我记不得是不是吃晚饭了,我担心着妈妈,挂念着妈妈,我要到火车站去接妈妈。为的是要赶上晚班的慢车,我要把她从车站接回来。这也算是做儿子的孝心了。尽管当时,既没有汽车,也没有三轮车,甚至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我还要步行四五里路,赶去火车站去接回妈妈。我要给妈妈一个安慰,一个依靠,我要搀扶着病重的妈妈,一步一步地安全地回到家。

  火车进站了。我趴在车站的玻璃窗前,努力地搜寻着妈妈的身影。

  看到了,看到了。我看到妈妈,只见她迈着沉重的脚步,艰难地走过了天桥,跟随着其他旅客向出站口走来,她的两手虽然是空空的,但是走起路来并不算轻松。我紧紧地盯住妈妈的身影,我要让妈妈一刻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看得出,妈妈的脚步是那样沉重,精神是那样的颓废。进了检票口,才能看清妈妈的面容,她憔悴多了,就像随时都能哭出来一样的难看。妈妈一见到我,开始是一楞,继而一丝笑容掠过脸庞,仅仅是一闪而过,她那勉强的笑意马上就消失了,妈妈说话的声音很低也很哑,她问我:‘你是啥时候回来的。妈妈不用接,走,快回家吧’。

  妈妈嘴里说的是“不用接”,我知道这不是心里话。当我挽起她的胳膊,迈开坚定的步伐时,她依靠到我的臂膀上,是那样的紧,是那样的亲!从妈妈那温暖的呼吸中,就可以听得出,此时的妈妈是怎样的得意,是怎样的满足,感觉到妈妈走起路来,一下子就有了力量,马上就提高了速度。我知道,妈妈这是做给我看的。此时的妈妈,哪里像在天桥上的妈妈,妈妈的精神,哪里像捡票口中的妈妈!尽管这样,妈妈的脚步声,还是给了我不尽的鼓舞,妈妈走路的速度,还是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次回家,我看到了妈妈,精气神明显已不如从前。但她那坚强的性格没有变。她说:“我没事。你就好好地上学吧,别惦记着妈妈”。妈妈知道,我也要去北京大串联,也要接受毛主席的检阅,她听后也很高兴,妈妈说:“到了那里一定要注意安全。北京是大地方,那里的人太多,真能见到毛主席,那可太好了”。

  临行前,妈妈从她的内衣中掏出来二十块钱。递给我说:“穷家富路,拿好它吧,到了北京喜欢啥吃就买点啥”。那时的二十块钱,对我来说,可是从来都没见到过的财富,对我这个贫穷的家庭来说,拥有了这二十块钱,也足以称得上是“富翁”身份了。

  我们学校的红卫兵,大串联起步的时间比较晚,开始去的是沈阳,还有大连。两个地方一共住了十多天,回来以后做了些休整。紧接着,大伙就说要去北京。听回来的同学们介绍,因为已经到了冬季,毛主席接见红卫兵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抱着这样的祈盼或愿望,我们十来个同学一起,骑上家长的自行车,很快就山路了。

  当时,我们家里买不起自行车,只能自己买来零配件,大哥自己来加工组装,这样,这种“自造”的自信车俗称“大水管”。无论是车架子,还是车圈辐条,还是前叉手把等等,都是专用的,是笨重而牢靠的,这种自行车的主要用途,是用来载重而拖货,并不是商店卖的那种轻便的自行车,那是用来代步专用的。在三年困难时期,大哥就是骑着这样的自行车,到唐山东面的郊区,用自行车去换白薯干充饥。临去时带上百八十斤粮食,回来后,拖回来两三百斤白薯干。因为这种自行车是加重型,拖上几百斤粮食也不打晃。非常的牢固,特别实用。

  家中的自行车,后衣架也是自造的,就是用一个老旧的自行车前叉子来代替,在前叉子的顶端,还拧着一个圆圆的丝盖,骑上它重重的,再因为链条的轮盘很小,所以就是走不快。我的个子又矮又小,这时的两只脚还踏不到脚蹬子呢,没办法,骑行起来只好来回拧拔着屁股,费力地前行,这样,才能跟得上大部队。

  无知便无畏。那时的孩子们,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十几个十五六的学生,骑着不同样式,不同品牌的自行车,一个个生龙活虎一样,比着赛着往前赶。第一天,就到达了廊坊的武清机场,第二天,骑到了北京东郊的天桥。第三天的上午,我们就到达了天-安-门广场,

  在半路上,我们还不慎发生了一次交通事故,大概是在廊坊附近,因为我们骑行的距离挨得太近,速度也太快等原因,我的车子与另外一位同学的自行车“碰瓷”了,两辆车子咣当一下就同时倒下了。我骑的是大水管,后衣架上的那个圆圆的丝盖,一下子插进了那个同学的车圈里,与辐条紧紧地抓在一起了,怎么也拔不出来了。鼓捣了半天,才把我车子的后衣架救出来。耽误了大家很久的时间或行程。令人哭笑不得。

  我们一行红卫兵到了天-安-门广场,才知道人山人海是啥模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外国人。有黄头发的,有蓝眼睛的,有白头发的,也有黑黑的面孔的,令人目不暇接了。自行车实在不能再骑了,只好推着重重的大水管,这个罕见的“怪物车”一步步地向前挪动,穿越着各色人等艰难前行。于是,我的这辆车就引来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遇到几个外国人,他们一边叽哩哇啦地说笑着,还把我的大水管抬起来掂一掂,嘴中不知道说些什么话,但从他们的表情中可以得知,我的这个大水管自行车,一定是给他们开了眼界,因为,这才叫中国制造,这就是中国智慧,

  红卫兵联络站,把我们一行安排到王府井大街上,住宿在一个比较大的眼镜公司里。那时候,无论是吃是住,还是乘坐公交车,红卫兵都完全免费,我们住所的隔壁,就是一家规模很大的食品商场,里面吃的,喝的商品真的是太多了,太全了,各种食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从来没见到过这样多好吃的,这样多好喝的,从来没有发现过如此庞大的食品世界。

  有一天上午,我正在这家超大的食品商场里闲逛,无意间,发现了刚刚进店的炒花生米。那是非常漂亮的花生米。白里透红,红里透白籽粒饱满的花生米,一位上了年纪的售货员正在专心致志地上架。五香花生米,一下子牵住了我的脚步,聚焦了我的目光。心想,这,不就是我仰慕已久的花生米吗!这,不就是我要给妈妈买的最好的花生米吗!这,不就是我要报答给妈妈的五香花生米吗。见到了这样的花生米,如同条件反射一样,让我想起了几年前那把有毒的花生米。想起了妈妈从口袋中掏出的花生米,那把带着化肥的花生米。真正意义的花生米,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从来没有吃过,不但我没有吃过,我想,妈妈也可能没有吃过。或者说,妈妈也一定很少吃过,

  看到了食品商场里的五香花生米,我是那样的敏感,那样的动情,不由得令人浮想联翩,妈妈掏花生米的情景,妈妈向我们手里塞花生粒的动作,再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拨动了我心头那根最柔弱,最酸楚的神经。

  我要买花生米,我要给妈妈买新炒的五香花生米。我要给病重的妈妈买真正意义的花生米。

  从北京串联回来的那天,我特意给妈妈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有花生米,还有各式各样的糕点,那是家里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新鲜的糕点,还有,在冬季,家乡根本见不到的夏季水果或蔬菜。我具体都买了些啥,已经记不太清了,反正,妈妈给我的二十多块钱,花得所剩无几了,为了让妈妈高兴,也为了表示我的孝心,既使把这钱彻底花光,我一点都不觉得心疼。

  几年前,妈妈给我了一把带化肥的花生米,如今,我给妈妈买来了五香的,真正意义的花生米,妈妈给我们的是有问题的生花生米,我给妈妈买来的,是刚刚出锅的五香花生米。我的良心得到了安慰,我的情感得到了满足,妈妈在重病期间,吃到了我给她买来的花生米,我的心里充满了阳光,像注入了春风一样的洋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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