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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虚浮云歌》最新免费章节第三十五章、五军门之变

第三十五章、五军门之变

寂静,无比的寂静,深如湖底的死寂,呵出的呼吸仿佛能将这座厅堂遍结成霜。

“从小到大,我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你!”桓怀神色黯然,眼底陡然闪过一丝难查的微光,幽幽说道,“双亲故去后,我便随兄长一起,从那时开始我的童年便结束了。你为先王四方征战,我便随你四方征战。无尽的杀伐与苦痛里,我始终是一个人。但只要我学得快,做得好,立了功,你就会时时来夸赞我,赞许我,勉励我。到后来只有我惹了麻烦,你才会出面见我,呵斥也好,教训也好,责罚也好,至少让我可以知道我还有一个兄长,在这个悲凉的世上还有亲人尚在。血雨腥风,刀山火海,我何尝背弃过你!”

“信你也好,不信也罢,皆不由我。若以数万人为注,我怎敢妄断,”桓辛轻叹一声说道,“我归来之前,凡事由先生决断。”

桓辛冷笑道:“兄长还是不信我?”

“人生乱世,何以安身立命?最无用的便是儿女情长。你是桓家的男儿,不由得负屈衔冤,无病**。是疼,是痛,都要自己缝起伤口。把这死生看淡,血与火都是你我的宿命。”桓辛看似平淡地说道。

桓怀单膝跪在这位兄长面前,劝道:“子归领兵将军商晏诡诈善谋,此去必有圈套,必定凶险重重,请兄长三思!”

“吾意已决,无需多言!”桓辛冷冷说道。

桓怀再劝道:“三军不可一日无将,箫吟毕竟只是文臣,灜南众军如何统帅得了,请兄长三思!”

“好了,大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不必再说了。”桓辛说道。

桓怀改为双膝跪地,垂首匍匐,再三劝道:“兄长,诏令只言退守,未令烧粮啊……请兄长三思!”

“三仓之粮务尽毁之,否则足够定王一年之用,百户如何还有胜算?你速退下,不必再言!”桓辛转身怒道。

桓怀跪爬几步到这位主将的脚边,大声劝道:“兄长,请收回成命!请兄长坐镇中军,著令我戴罪立功,让我带兵去三仓吧,兄长务必三思啊!”

“胡闹,我已安排妥当,无须再劝!”桓辛大怒道。

桓怀伏在地上,伸手拉住桓辛的袍襟,眼中含泪,声带哭腔,苦劝道:“兄长,明知死地,何苦一意孤行啊?”

桓辛勃然大怒,拂袖转身,甩开弟弟的双手,他面对着这个兄弟呵斥道:“你也是久经战阵之人,应该知道丰年仓无论如何都要毁掉,如此反复劝谏竟是何意?”

他大声斥责道:“如今生死存亡之际,我岂是与你在此儿戏。”他对弟弟的反复纠缠大为光火。

“我出发后,先生便焚毁城中大小仓,率众军退守石关镇,”桓辛又对箫吟小心说道,“如我天黑之前未归,先生可毁关断路阻敌,然后率军转进遂阳,切不可恋战。此番如若得存,先生便为我在祖祠供一盏香火便可;如若不得……”桓辛忽地顿了下,目光盯着身边的两人,轻轻叹道,“那我们便地下相见吧。”

密集地鼓点倏地响起,震动着大地,也震动着每个人的心。所有人都知道,命运终于走到了抉择的一刻。

桓辛顶盔掼甲,斗袍束带,只见他身长九尺,细腰乍背平添孔武之姿,双肩抱拢似有千钧之力;面似浑玉,唇如涂脂,卧蚕眉合入天苍插额入鬟,朗星目气冲牛斗皂白分明。伏妖甲九兽连环金光熠,硕大的吞肩兽怒目巨口,飞角獠牙;百战袍掐金走线团花簇,錾刻的麒麟头异宝奇珠,口吞蟒带。肋下砍马刀,刀鞘绘彩,威风凛凛。坐下碧眼骓,飞踏瀚海,虎虎生威。

点齐了精锐骑兵神威卫,即刻出征。这神威卫号称百户三大近卫之首,皆是氏族各支各家的贵族子弟,尽是精壮勇武之辈,经层层选拔淬炼而选出。百户三近卫,神威、龙骧、拱宸尽是精锐之师,龙骧卫级别最高为王室护卫,随桓历出征,在云阳突围战中舍身断后,全军覆没;神威卫最为精锐,由桓辛亲率南征北战,如今镇守灜南;拱宸卫人数最多,常年驻守王庭遂阳。

神威卫是百户少有的具装甲骑,他们装备着百户稀少的骑兵铁甲,人马皆披玄甲,配马槊、马刀、金瓜、狼牙等重兵器,部分亦装备弓箭,士气高昂,纪律严明。为求快速机动,争取时间,桓辛下令神威卫全体轻装简行,人着轻甲,马不披甲,各带足柴草、火油、磷硝等引火之物。

角号齐鸣,鼓点催征,收拾停当的桓辛率军直奔五军门。五军门是距离三仓最近的城门,出了此门,便是无尽凶险的征途,生死未卜。

正待出城,迎面一队人马正等在门前,列阵排开挡住了去路。为首一将,一身戎装昂首矗立门前,身长七尺,冷颜俊美,金甲白袍,倒提长刃,正是凛凛威势的桓怀。

桓辛见状大为不解,下马走近问道:“桓怀你在此拦住去路,是何用意?速速让开,不得误了大事!”

桓怀跪地拱手劝道,“兄长此去凶多吉少,还望三思。我不能眼看着你,投之死地。”

桓辛见弟弟不依不饶,竟敢擅自调动本部,公然妨碍军务,不禁勃然大怒。他怒喝道:“狂妄小儿,这是公然违抗军令,扰乱军务,意同谋逆,该当死罪!”

“来人,给我拿下这个逆臣!”

主将大喝一声,手下谁敢不从,霎那间左右军兵齐出阵列,就待上前动手。桓怀一方也俱是跟随了出生入死的亲军,勇武不让分毫,见自家将军危急,全都拉出兵刃护在周围,一时间双方对圆,竟成剑拔弩张之势。

有四个捉拿的军丁不惧,从左右冲出,一齐直扑桓怀而来。凭桓怀的本事千人阵中出,万军丛中过如履平地,岂会将这几个人放在眼里,他示意手下人退后,自己立在阵中稳如泰山。

待到左右两人已接近,竟已能伸手搭在了他身上,只见他左手一挥便挣脱了左边兵丁的压制,左肘上击直破对方面门;随即横挥而出,打掉右边兵丁搭在自己右肩的手,顺势挥掌对着头部劈出。两个兵丁几乎同时惨叫一声,便满脸鲜血倒地不起。另外两个跟进的兵丁还未看清怎么回事,早已中招,便只觉得胸口一闷,似被千斤重锤击中,五内俱裂一般,捂着前心痛苦跌倒。全程不过瞬息之间,而桓怀持刃的右手动都未动过,只一手便解决了四人。

兵丁皆被打翻在地,上不得前,亦近不了身,众人面面相觑,局势僵持了起来。

桓辛冷哼了一声,一步步走向对面的弟弟。他横刀面前,右手按刀柄,左手握刀鞘,双目盈血透过刀身盯着桓怀的眼睛,剑眉倒竖,紧咬牙关。两人的距离慢慢接近,桓辛缓缓拉出兵刃,长刀划出,刀锋轻轻擦出嗡鸣。

西风卷地,沙尘浮起。

桓怀闭目叹息,他知道事已至此,这一战在所难免。以他对这个兄长的了解,如此让人不寒而栗的暴怒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强迫自己沉心静气,手臂伸出,沉膝踏步,双手持刀平举胸前,右臂绷直,左臂屈肘蓄力将刀柄抵在胸甲之上,明晃晃的刀尖遥指着桓辛的哽嗓咽喉。

距离越来越近,长刀缓缓拉出,桓辛倏地甩鞘脱手,右手挽个刀花,沉腰挺背,脚下较力,轻啸一声,如一道闪电疾驰而出,兜头而下,直取桓怀。这一式之迅疾,骇得众人皆惊呼了起来。

“铛”的一声,双刀相撞,碰得火星四射,桓怀横刀招架,竟被一下压弯了身子,刀锋所至,直令身下地面砖石碎裂,尘烟四起。桓辛横刀直逼,连进连攻,刀刀都是步步紧逼之势,刹那间锋芒大盛,如疾风骤雨。

举刀相迎,桓怀见兄长咄咄逼人,招招致命,不由戾气陡起,亦是年轻气盛寸步不让,竟毫不闪躲,刀刀尽是硬碰硬的强挡,全凭借蛮力将桓辛的刀刃磕开,虎虎生风。两人皆是拼尽全力,竟毫无保留。桓辛见弟弟毫无悔意,反而似要逞强斗狠,不由得怒不可遏地大骂道:“孽障,竟敢如此。你是要造反吗?”

桓怀咬牙道:“兄长不要逼我!”

“好吧,若是如此,你我今日便做个了断。”桓辛陡然加力,攻势一转,竟使出“桓刀式”的精髓,全不是那套猛打猛冲的招式,身随步转,刃由身动,如流星赶月,飞火焚烈;如鹰击鱼跃,飒沓鳞萃。

桓怀一见对方变招,只觉玄机道破。便知今日必是你死我活,索性放手一搏,气沉丹田,屏息凝气,以不变应万变。

三四个回合之后,桓怀见兄长收势泄力,以为对方回心转意,急忙用刀背搅压住桓辛的兵刃,想要再劝。岂料,桓辛忽然招式再变,此正是桓家刀法的精妙之“桓刀三叠”,桓辛倏地杀气入体,刀光大盛。他身子后仰折成近乎直角,躲过桓怀的进击,对方的刀刃从他的面门标过。紧接着不等桓怀收招,桓辛忽地将身子拗起,双臂较力,挺刀直劈而来。

生死只在一线之间,桓怀万念俱灰,如此近距离实是避无可避了。可是,桓辛却忽然倒转刀身,用刀柄的环首猛击在桓怀巨大的虎头状圆形腹吞之上。虽有厚重的腹吞防护,但是巨大的冲击力依然击得桓怀的五脏六腑都如同移了位一般,只觉得倒海翻江,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夺口而出。“砰”地一声巨响,伴随着众人的一阵惊呼,桓怀被击得后退数步,竟稳不住身子,跌坐在地,口中鲜血仿佛是他彻底失败的证明。

“扰乱军务,擅自离营!违抗将令,视同谋反!来人,将这逆臣给我拿下!”桓辛面不改色,声如洪钟喝道,气息全然未乱。

桓怀一手撑地,满身尘土,他口中一片咸腥,有些说不出话了,心中也嘲笑起自己的狼狈来。“这一招一式,这‘桓刀三叠’兄长教过我的;无论何时对敌人切不可有恻隐之心,这兄长也教过我的;天地不仁,人心叵测,这兄长也是教过我的,我却一时竟全然忘记了,真是可悲可笑啊!”

他只觉得浑身发冷,身子一时疼得钻心,眼前无数兵丁向自己扑来。

“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桓怀感到气血又涌了上来,有些晕眩,耳边一阵噪杂之声。桓辛远远地站着,侧面对着自己,眼神中闪动着复杂的光。

“这就是决裂了么?”桓怀最后想起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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