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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不唐捐》最新免费章节第一章李熟杨花飞(二)

第一章 李熟杨花飞(二)

功不唐捐

第一章 李熟杨花飞(二))

3

唐军举着的火把跳跃一瞬,继而又照亮夜空。陈夫人已抱必死之心饮剑自刎,剑刃的寒意透着冬日的冰凉传达给肌肤,陈夫人只觉手已用全力,但已经不能更进。脖颈间不知道痛不痛,只觉得有丝丝凉意。

陈璟赫不忍眼见夫人玉殒眼前,闭了眼回过头去,再睁开眼回过头来看时。看到自己的夫人仍旧横着剑,站在眼前,只是剑刃的另一端,被一只手抓住。这只手从深色的束口淄衣袖中伸出,手指间游走着比之前陈璟赫左手更明亮的白色微光。尽管火光明亮,这只手仍像从黑夜中凭空长出来一样。陈璟赫沿着手臂向右看,看到一张白皙清瘦的面庞。陈璟赫似要叹气,吸进一大口气却又苦笑一声,笑声却又伴着泪水。最后只吐出两个字:“师兄!”

抓住剑刃,阻止陈夫人自刎的人正是陈璟赫的师兄远戍。远戍仍旧好像一动没动,只是将陈夫人手中的长剑慢慢的拿了下来。“我收到信,急急忙忙赶过来,总算是赶上了。”

说话间,远戍仍捏着剑刃将长剑递给陈璟赫。

远戍向前走了两步,对李渊抱拳行了礼,说:“李将军,我是远族远戍,你自晋阳起兵,祖族全力支持,我远族亦有族人通过祖族来支持你们。我今日来不是刻意与你为敌,只是陈璟赫将军曾在我远族学艺,是我师弟,我得知故人遇险,擅自来救,也必全力而为,不知道能否与将军商量化息干戈。”

李渊欠身还礼,说:“我亦爱惜陈将军之才,只是他私自裹挟今上皇孙出逃,我不知其用意,故来追蹑,只要陈将军同意让我护送皇嗣回京,我自然不会与陈将军为难。还愿拜陈将军为将,入我二郎麾下,肃清天下。”

远戍看了一眼陈璟赫,对李渊说:“我师弟性格执拗,看来是拘泥于一心忠于故主,李将军的大志我师弟也明白,不然也不至于顽抗至此。李将军若肯放他们离开,我可保证,天下再无杨氏后人现世,多年后再起纷争。”

李渊大笑几声:“远侠士看着颇为年轻,我去年今日还安心做我的晋阳留守,以为可以封疆安治,逍遥半生。不想今日便要承担辅王之责。以后的事,谁做得了担保?”

远戍回答说:“只要李将军今日肯宽仁,我以远族之名担保!”

李渊神色凝重:“那我要是不肯,你们远家便要与我李氏为敌了?”

远戍依旧神情不改:“今日来长安,是我个人行为,并未得族内长老示意。”

李渊说:“那远侠士何以以为一人之力,便与我讨价还价。”这时李孝恭走到李渊马前,对李渊示意周围树上。李渊抬头一看,小路周围干枯的树梢上,稀疏站着二十多名身着淄衣的人,他们在树梢上竟然一动不动,月光被薄云笼罩,确实不易被人察觉。

远戍依旧一动不动,连衣裾都笔直服帖在靴子上。“实不相瞒,我召集了关中附近远族弟子二十余名,并且邀请夜族、南宫两家相助,夜族世子夜奭亲自带来了二十多名高手前来。路上我们看到响箭,又远远望见这边火光,便兵分两路,想来夜奭师兄很快就会赶到这里来!”远戍停了停:“李将军,你应该知道,当下夜族是支持刘武周的,夜奭亲自前来,如果得知你唐公在此,很可能会狙杀于你!”讲到此处,唐军三李都颇为紧张起来。远戍继续说道:“有远夜两家来援,应对李将军目前所带兵力,我都自信可保陈将军脱身,更何况南宫家的人也在路上了,南宫家很可能是支持梁王萧铣的。为了不让祖族的人为难,他们还不知道这边的消息。”

远戍才说完,西边树丛便传出笑声:“远世兄,我已经到了!”声音未落,一个身影闪过,便落在远戍身边。是一位身穿素色圆领袍年轻后生,面庞清秀,袍外披有胸甲。正是南宫家宗主第二子南宫虚涵。南宫虚涵才站定,西边小路一阵骚动,刀剑交激之声响起,火光闪烁。不多时,西边唐军的包围圈被撕开,有几人从厮杀中走过来。为首的三名,一个身着与远戍一样的束袖淄衣,面容更加清秀,便是远戍族弟远驻。一个身着黑色圆领袍,看着年轻却神情稳重,便是夜奭。还有一人,衣着与南宫虚涵一致,便是其弟南宫薄霄。三人身后与唐军在搏杀的黑衣战士约有二十余名,素衣战士约有四五十人。

只片刻,唐军就被迫退出西边道路,只留下一片尸身。一阵风吹开薄云,月光重新钻出来,那些原本在树梢的远族战士此时已经悄然落在远戍和远驻的背后。

唐军骑兵依旧围着东、南、北三面,有三百数众,李孝恭和李靖分别站在李渊左右,周围护卫着弃马的战士。远戍站在最前面,远驻、夜奭、南宫兄弟站在他旁边,三族的战士站在其后,将马车围护起来。

陈璟赫用手抹去脸上的污渍,将长剑剑刃夹在左臂,用甲衣擦净剑刃,长剑与铠甲的鳞片刮出轻微的声音,又恢复了明亮与寒意。陈璟赫走到远戍跟前,用感激的眼神看向各位来援的义友。

月光下南宫虚涵首先打开对峙的局面。南宫虚涵看着李渊,似乎故意大声问远戍:“远世兄,对面领头的好像是李渊本人啊,天赐良机,我们今夜带回他的首级,梁王必定十分高兴啊!”

听到此话,李渊虽没出声,但已满脸怒色。

李孝恭大声喊道:“大胆匹夫,口吐狂言。唐公应受天命,率肃清之师。你大言不惭!”

南宫虚涵说:“我袖中有一箭,要射掉你身后的槊头,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大言不惭。”话音刚落,南宫虚涵似有意似无意伸了下右手,并未见有箭出手,只听“砰”的几声,李孝恭身后骑兵举着的长槊的槊头应声而落,落在李孝恭的脚边,这名骑兵身后三名骑兵手中举的火把也被打灭。

不等看李孝恭惊异的表情,南宫虚涵对夜奭说:“夜兄,咱们一起动手,杀了李唐,对咱们拥护的主公都是好事啊!”南宫虚涵想着远族目前还没有支持任何一家起事者,可能不愿意将事情做绝,便劝说夜奭。

不等夜奭回答,远戍便说:“今夜之事,务在救陈师弟夫妇,我们能脱身便好,我看最好不要平添事端,徒增伤亡。”

这边李孝恭和李渊都被南宫虚涵一击惊异到了,李靖对李渊和李孝恭说:“末将年少放形江野之时听说过,南宫家擅造各式机关兵器,刚刚那箭速度极快,虽可能不全是人力所为,还请唐公务必小心,末将还听说远族和夜族的人更是身怀绝技,万军之中可突现中军之帐。”李靖忍住没有说可取主将首级。“唐公,万全起见,末将还建议唐公不要轻易开战。”

李渊感慨一声:“我是见识过祖族的本事的,不想南方还有这么多能人侠士,可惜没有为我所用,江南随然荒蛮,日后还不可轻视!”李渊停了一下,接着说:“我所率骑兵尽属矫健,也有江野武功高强之人,现敌寡我众,怎可不战而为人所却,药师你未免太长他人志气。”

李靖听后便只好握剑戒备。

李渊对着远戍这边喊话说:“你们的袖箭不错,我有一千骑兵,皆强弓劲弩,我已嘱我儿世民率军后援,列位想取我性命,恐怕需先忧自己!”

听完这话,夜奭第一次开口:“远戍!此地到底离大兴太近,他们确实随时可能会有援军,我们速战速决,先拿下李渊为宜。”

远戍还在思考,那边李渊已经下令放箭,箭矢三面而来,三族战士果然不同寻常士兵,身法灵动,好几轮箭雨撒过,中箭倒地者寥寥。只是箭支压制,三族战士也无法接近李渊。

射过一阵,箭雨稀疏下来。南宫虚涵大喊:“看来唐军箭支将尽,我为诸位擒了李渊来。”说话间纵身一跃,手执两根细棍一样的武器,双头尖,手握中间,通体漆黑,黑夜中如握无物。南宫虚涵拨开两支箭矢,就已经离李渊不过十步,唐军阵中冲出两名执横刀军士,与南宫虚涵缠斗在一起。随后,箭支停止,双方短兵相接,每位战士同时与多名唐军搏斗,南宫薄霄、远戍、远驻、夜奭等头领等皆与四五名轻甲军士缠斗。陈璟赫执剑意欲直取李渊,又被李靖阻挡下来。陈璟赫受了上,已经处于劣势。此时,夜奭如鬼魅般冲到李靖面前,只一掌将李靖击退数步,李靖举剑才又要过来,夜奭拔起地上一支箭矢,与李靖过招不过五合,便将箭钉在李靖右手上,李靖手中宝剑竟未脱手,大叫一声,仍刺向夜奭,夜奭纵身往后一退,如一阵风便飘到李渊面前,将李渊拽下马来,扼住李渊手腕。

夜奭看了一眼李孝恭,李孝恭便大喊一声:“住手!”

交战双方慢慢停了下来,夜奭对李渊说:“你为一方之主,我制住你不过扣你经脉,未横剑于你颈前,你要知晓,别轻举妄动。”

李渊只是神色紧张地点点头,夜奭扣住李渊,交战双方分开,才发现唐军已经折损大半,三族战士亦有伤亡。

南宫虚涵见夜奭制住李渊,便大声说:“夜兄,杀了他,便是大功一件。”

夜奭面无表情:“今天的事,是远戍主导的,远戍你说如何处置。”天下逐鹿未定,夜奭当然不肯与唐军结下如此深仇。

不等远戍回话,李孝恭慌忙大声说:“诸位侠士,唐公是匡扶天下之人,诸位切莫因为私怨加害于他,只要你们保唐公无恙,我们一定放陈将军离去,永不追寻!”

南宫虚涵说:“此时,你还当是你放我们,现在是我们考虑要不要放你们!”

远戍说:“我本表明来意,只是救陈师弟脱险,不愿多生枝接,既然现下胜负已分,我们无需多加杀戮。”

南宫虚涵说:“现在群雄并起,梁王萧铣公有意复梁朝天下,同收南北,如今李渊入主关中,我们现在不杀了他,等他坐大,岂不是放虎归山。”

远戍说:“今日杀了他们三个,并不能伤其元气,灭绝唐军。李渊公子李建成、李世民皆青年才俊,尤其李世民颇为善战,他们接手,若能成事,岂不造成深怨。”

南宫虚涵一时无话,看向夜奭。

夜奭说:“我同意远戍说的,四战族意略纵横,需审时度势,表里比兴,不必把事情做绝。”

夜奭松开李渊的手,李孝恭立即上前将李渊接过去,扶李渊上马。李孝恭回身对众人抱拳行礼,便用马鞭抽打李渊的坐骑,自己也双腿一夹,纵马向东奔去。唐军余部扶起受伤倒地的士兵,也相继东去。

4

远戍一行送陈璟赫步行往西,走了一阵。

南宫虚涵便抱拳对陈璟赫说:“陈将军,此处想来已经安全了,鄙人还要回去复命,就恕不能相送了。”

陈璟赫立即还礼:“南宫家今日大恩,璟赫没齿难忘!”

南宫虚涵只说一声“再会!”便带领本族人离开。

夜奭便也随即说:“我也该走了,不然你们师兄弟说话都不方便。”

远戍轻笑一声:“夜兄玩笑,不过夜兄今日亲自前来,我实在感谢。”

陈璟赫也说:“夜师兄此番深意,璟赫衔草结环亦不敢忘。”

夜奭抱拳说一声:“言重,我不过恰好在关中。”便带人离开。

夜奭离开后,陈璟赫将自己的夫人扶下马车,对远戍和远驻说:“二位师兄,这是拙荆。”随后转头对夫人说:“紫嫣,来见过二位师兄。”

陈夫人便对远戍、远驻行礼,说:“紫嫣见过二位师兄,感激二位师兄念惜同窗之谊,千里奔赴救我一家性命。”远戍、远驻欠身表示回礼。

陈璟赫便急切地对远戍说:“师父他老人家安好?”

远戍回答说:“叔父一切都好,也时常念叨你。就是还是喜欢和远扬威伯父争执。”说话间看了一眼远驻。

陈璟赫又对远戍说:“之前远驻师兄来信,说远戍师兄你要定亲了?不知可有此事?”

远戍再看了一眼远驻,笑着说:“远驻爱说我的闲话,自己的好事却不跟你提。”

陈璟赫笑着“哦?”了一声:“远驻师兄也有喜事,快说来听听。”

远驻便说:“远戍师兄和我这次能够及时援你,正是因为身在河北,向祖族提亲,迎娶的是祖族大儒祖渔老先生的孙女。”

陈璟赫听了思忖片刻,继而大笑说:“好啊,远戍师兄武学世家,得取清流学术家的女儿,将来小侄儿定可文武双全了。”

远戍微笑说:“你不必如此说,如今祖族支持李唐,远族仍在观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我叔父虽是长老,可与族督宗主向来相左,祖族怎么会许宗室之女给我。不过你也是知道我的,我无心武学功名,能得此姻,反而高兴。”

陈璟赫听了也不做声,便问远驻:“那远驻师兄,你呢?”

远驻笑笑不说话。

远戍便替他回答说:“你怎么没注意远驻今天和夜奭一起出现。”

陈璟赫恍然大悟的样子:“难道?”

远戍说:“扬威伯父是首座长老,远驻是他的长子,已经与夜族宗室女见过面了,便是夜奭的妹妹。这次随我来河北便是要学习提亲的规矩,回去之后可能就要去夜族了。”

远驻仍然只是笑着,也不说话。

陈璟赫想了想说:“四战族之间,现又相互联姻起来。”

远戍说:“是啊,时缝乱世,四战族就会团结,太平年间反而你争我抢,甚至大动干戈。真的有反常理。”远戍突然话锋一转:“师弟,那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陈璟赫思考片刻:“我本来西奔就是打算入蜀,蜀地富庶但道路不通,李渊、薛举之辈也鞭长莫及,我入蜀后,便拥皇孙之名,令州郡官员,集结兵马。将来皇上自江都西归,我便拥皇孙统兵东出。”

远戍也沉默了片刻:“师弟,你一片忠心,但如今天下大势颇为明朗,隋室气数已尽,或许你认为代王可佐,但如今已落入李渊之手。此皆隋帝征伐无度,扰民伤财之过。你不该逆天意而为。”

陈璟赫说:“师兄说的我明白,我带皇嗣入蜀,自然先不便暴露其身份,就算将来哪一个乱臣贼子僭居天下,蜀地富庶,等皇嗣长大,亦可举巴蜀之力图谋神州,效汉高祖与昭烈帝故事。”

远戍稍稍皱眉,看着马车里不过三岁的杨溢与尚在襁褓的杨佩:“这两个孩子,死里逃生,长大后做寻常百姓家子女,平淡一生又有什么不好。”

陈璟赫说:“代王托我救出这对兄妹,便是想着乘机而出,光复杨氏天下,不愿意让他们在李渊手下做个闲散囚犯。师兄,我你知己,当年我邀你入朝为官,你志不在此,我也就没有强求,今日我心亦坚,我知道师兄是不忍心见我为此操劳,人各有志,师兄也不必为我担心。”

远戍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但愿天下安宁,少起波澜!”

陈璟赫抬头看天,赌誓说:“今日上天护佑,杨氏兄妹在兴平县从李渊手下绝处逢生,将来若李唐伤害代王,窃取国祚,杨氏兄妹必将动荡其根基!”

远戍听了此话,神色大惊,却没有说出话,只是看着月光在陈璟赫的眼神中照耀出难以形容的光彩,轻风拂过,原本不剩多少树叶的树枝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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