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暮烟垂》最新免费章节二、 有心栽赃意外天降
二、 有心栽赃 意外天降
最近,大宋朝的岳州知府郑耀轩真是处境艰难,茶饭不思。
荆南归属大宋版图后,便划入岳州管辖。
偌大的荆南造船基地以及上百艘战舰,一夜被焚,已被定性为“纵火案”,可是连犯案者的影子都没见到。自己的地盘上出了这么大事儿,实难交代。
更为懊恼的是,这造船基地原由枢密院派员直接管辖,自己作为地方长官不过是外围帮衬,但偏偏事发前这位仁兄回京述职,临行前还嘱咐自己多加防范。现在黑锅都要自己一个人背,真不知是这位仁兄太走运,还是自己太倒霉。
出事儿前没能及时察觉,事发后再不能及时查明原因,那就不仅是倒霉这么简单了。郑耀轩下意识看了看案上的官印,又摸摸自己不甚结实的脖颈,心中的恐惧更甚。
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强打起精神,再看一遍案宗,仍然没个头绪。现场口供看的都快能背出来了:“……江面突然起火,守卫士兵赶去救火,后工棚内也突然着火,由于火势太过凶猛,且全是木头,瞬间一片火海,现场工匠四散逃命……”,“……江面起火原因待查。当夜虽风干物燥,但看那火势之迅猛,定是有人蓄意而为……”,“……现场焚毁严重,几乎化为灰烬。清理现场,工棚、江面均发现焦尸,身份无法核对……”,“因追赶工期,征用工匠又极其困难,故而从州府牢狱里征集部分案犯充当劳役,趁着大火,一哄而散……”
郑耀轩气的将一干卷宗摔向一边,只觉内火上窜,头痛欲裂。忽听一名心腹来报:“启禀老爷,府外有人自称深知江边纵火案内情,求见老爷!”
郑耀轩厌倦的挥了挥手道:“自从官府发布悬赏令,不知道多少鸡鸣狗盗之辈想浑水摸鱼……,赶了出去吧……”
心腹近前一步悄声说道:“老爷,此人自称是通判府戚将军的家仆……”
郑耀轩惊的差点从他的黄花梨椅子上弹起来,“你说谁?通判府的家仆?我那个死对头戚云家的?……”
“此人如此自称……”
郑耀轩呆愣片刻,稳了稳心神方才道:“带进来。”
下人应声而去,片刻后果真带来一仆役装扮的人进来。
那人进得门来,便扑通一声跪地不起,磕头连连。
郑耀轩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见尖嘴猴腮,举止猥琐,又加一脸媚像,不禁心生厌恶皱眉道:“你知何隐情,如实报来!”
此人扭捏着说道:“小人姓秦名顺,乃是通判府戚家的下等杂役。听闻江边纵火案,与近日小人碰巧看到的情形联系起来,不禁胆战心惊,又听闻郑老爷为破案日夜费心,小人便赶过来指望着能效犬马之力。”
郑耀轩不动声色的说道:“噢,说说看,你都听到看到了些什么?”
秦顺故意看了看左右差役,郑耀轩领会他的意思,便摒退左右,命他近前禀报。
这秦顺眨着一双鼠眼说道:“案发那日深夜,小人听到戚府后门有动静,便起来查看,看到几个神色匆匆之人由戚府管家领着,进入后厢房。小人等到四下无人后,潜至后厢房窗外,虽没听到和纵火案有关的言辞,但他们当中有几个人受了烧伤,其他人忙着给他们冷敷上药。”
郑耀轩的心使劲儿砰砰跳了两下,连忙道:“这些人可还在府上?”
秦顺道:“昨天一大清早,已混出城去了。”
郑耀轩内心几乎要哭了出来,沉声说道:“如此说来,岂不是单凭你一面之词,并无其他证据?”
秦顺道:“虽没其他人证物证,但小人相信,通判府和此事必有关系,小人愿意作证。”
郑耀轩心中飞快的盘算,“戚云与自己作对多年,简直如肉刺一般必除之而后快。这造船基地的工匠杂役,是戚云手下负责征派,现在发生火案,他也难逃嫌疑。再说,凭什么我一人要背这黑锅,让这个死对头置身事外……,且不论这人说的真假,他既然出自戚府又愿意攀咬,便是人证,就是告不倒戚云,能拉他下水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郑耀轩两眼放光,脑海中满是拉人垫背、我死你也别想好的盘算——这正是伟大的人类从不缺少的灵感。
正在各种琢磨间,又听那秦顺说道:“大人,小人还探听到一个消息,不知当不当讲……”
郑耀轩回过神来道:“但说无妨,你若要遮遮掩掩,何苦来我这里?”
秦顺神色越发诡异,声音低的像蚊子,“小的也是偶然听戚老太爷身边人说起……说戚老太爷在内室设有一祭拜之处,里头挂着一幅画像……,小人因在戚府不得志,没有亲眼见过,但据说这画像是戚家的救命恩人。小人虽多方打听,但戚家上下守口如瓶。后来偶尔听一个人喝醉了隐约说……”秦顺这货看来相当懂听众心理,故意停了下来。
“说什么?”果然,郑耀轩的好奇心被极大的激发,都忘了摆谱,忙着追问。
秦顺看了看四下无人,方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据说此画像乃是南唐的一位将军……”
郑耀轩这次真的坐不住了,从他的椅子上弹了起来,“此话当真?”
秦顺转动着白多黑少的贼眼睛道:“小人并未亲眼所见,但若是把这几件事情联系起来,只怕……只怕……”
郑耀轩跌坐回椅内,故意阴着脸说道:“秦顺,你可知你今天都说了什么吗?你可知道诬告的后果?”
大恶与大善之人有一共通点,那就是都绝非常人,有着异于常人的表现。
只见秦顺以超越常人的镇定说道:“小人明白,今日向老爷说了这些就是向老爷表个决心。小人在那戚府受尽欺负,前阵子不过略喝了点酒误了个小差事,便被重重责罚,小人心有不甘。小人虽是粗人,但也知道,那戚云处处与老爷过不去,若说谁能有心有力扳倒戚云,非老爷莫属。正因为存了效忠老爷的这个心思,小人才处处留心打探。”
郑耀轩虽然打心眼里鄙视这种卖主的奴才,但至少目前而言此人对自己非常有利用价值。因此少不得要拉拢宽慰,“秦顺,今日你既前来表了忠心,我也断不会亏待你。你放心,只要你真心为我办差,从此,你就是我的人,若能让那悖逆之人露出真面目,你就是首功。”
秦顺扑通跪地,磕头不迭。
郑耀轩想了想,示意秦顺再往近前,然后将声音压得极低,“你可有把握潜入戚府内室,取来那幅画像?”
秦顺听闻心里直打鼓,但他立功心切,于是胡乱应承道:“只要大人宽限几日……嗯……我知大人破案有期限,小人拼死也要效忠,三日即可,三日后我再来找大人。”
郑耀轩点点头,“要找准时机,切莫打草惊蛇。”
秦顺连连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面露难色,郑耀轩以为他要改变主意,只听秦顺说道:“只是若要办成此事,少不得要各处打点拉拢,小人只怕手头太紧……”
郑耀轩心底又是一阵鄙视,但转念一想,越是贪利小人越不会讲什么道义,也才能铁了心干出悖主之事,连忙掩去眼中的轻蔑,笑道:“这有何难?先给你二十两银子,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秦顺两眼放光,嘴里又是一阵奉承,揣起银子,脚底抹油的走了。
原来这秦顺确系通判府的家仆,也是一个实打实的小人。因偷懒耍滑,混顺摸鱼被戚府多次责罚,非但不知悔改还怀恨在心。小人最知利害,他探听到江边大火,郑耀轩焦头烂额,又素知郑戚二人不和,便想利用这次机会让戚府倒霉。
秦顺之所以如此胆大包天,也是因为偶然看到戚家老爷子在内室供奉一位将军画像,便留了心,百般打听到是南唐的一位将军,他便认为自己抓了把柄,要兴风作浪,置人于死地。至于有烧伤之人进入戚府全是他信口雌黄,不过是吊起郑耀轩的胃口,反正是死无对证的事儿,任由他胡乱编排。
由此可见,小人是最令人恐怖的“三无”人群,无是非观、无羞耻心、无敬畏心。但小人的破坏力项来不容小觑,凭你凌然正气、阳春白雪,都在这股阴冷暗流中,落得身败名裂,更有甚者惨遭毒害。眼看戚云一家就要被这秦顺害惨。
要说岳州通判戚云与岳州知府郑耀轩,同为地方长官,又是同级的同事关系,为何结下如此仇恨,还要从宋朝官制说起。
宋朝地方区划有州、县两级别,知府(事)负责统领州府的军、政事务。这岳州城虽是县级,隶属江陵府,但因其地处边境要塞,故级别等同州郡。根据制衡原则,为了牵掣知州的权力,每州设“通判”一人。州府级文件的起草与发布需“通判”签署,才能生效。因而,这“通判”一职也是实权在握,位同知府,从五品。
这样的官制,从上一级看,还是挺爽的。权利制衡,手下互掐,非但不会危及上级的位子,大概率上级还会成为属下巴结团结的对象。但从整个官制而言,则导致机构臃肿,效率地下,互相倾轧。尤其是着知州、通判,实权在握谁都想冒尖当老大,必然矛盾重重,恨不得掐死对方。
再说这戚云也是一位人物,荆南灭国前,曾任荆南戍边将领,镇守三门关,三门乃是南唐、荆南、北宋三国交界的边防重镇。当年北宋意图灭掉荆南,便先拿三门关开刀。宋将曹翰围城七日,扬言若不投降待破城之日便要屠城。荆南国主早有投降之心,迟迟不发援军,戚云绝望之际求援于临近的林仁肇将军。林仁肇巧施妙计,令那曹翰退兵而去,救了一城百姓及戚云一家。之后,荆南国主率领文武百官主动归降。宋太祖赵匡胤惜才,令戚云担任岳州通判一职。戚云的老父亲感念林仁肇的义薄云天,便绘制了画像,供奉于堂内,以求上苍护佑,这也是当时的 “生忌”之俗,表达尊崇、祈福之意。没想到却因府中小人,埋下了祸端。
待告密者走远,屏风后闪出一人,走到郑耀轩的旁边。郑耀轩头也不回的问道:“凤师爷,你觉着此人的话有几分是真的?”
那位叫凤师爷的人阴阴的说道:“不管几分是真的,咱们都要办成真的。”
“此话怎讲?”
“老爷细想,此案惊天动地偏偏没人证物证,怎么破案?又怎么交差?无论我们呈上怎样的陈词,都缺少证据相佐,都一样会遭人质疑。惊天动地的案件可不能小打小闹的结案,所以,我们要让这个案因足够大,足够吓人,才能转嫁对我们的注意力。只要关键的人相信了,哪怕只是猜忌,这事儿就不是死局。”
郑耀轩的脸上慢慢浮起一层浅笑,他对官场这些把戏的领悟能力是够用的,“通敌卖国,里应外合,这罪名应该能配得上这起案件。只是,咱们要是没有真凭实据,这样的大罪,岂可儿戏?搞不好,反倒变成我们栽赃陷害……”
凤师爷又笑了,他非常喜欢在玩弄手段时被人质疑,因为愈是这样,愈能显示出他的高明,顺便也衬托一下别人的愚钝。只是在郑耀轩的面前他还不敢放肆,连忙恭顺的说道:“选派工匠杂役本就由那位分管,既然出了状况,他怎能逃脱干系?今天来的那奴才不就是个人证,老爷安排他盗取画像,不管那画像到底是不是南唐将领,咱们把它变成是的不就行了?就算被人识破,咱们一口咬定是那奴才所为。但凡长脑袋的,是信您还是信那个卖主的奴才?这也就有了物证。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再说,古往今来,多少大案要案,又有几个是有铁证的?只要有人相信,只要相信的人足够有份量,证据么,不过是个名头罢了……”
郑耀轩仔仔细细的琢磨着,虽找不出破绽,但内心深处总觉着有些地方不妥,仿佛这步棋要赢,还差一着。
凤师爷效力于郑耀轩跟前儿也有十多年了,他对这位官爷的心思拿捏之准无人能及,心内愈发得意,脸上的笑意更浓,是时候抖出杀手锏了,“咱们布的这局当然还差关键一招,”凤师爷停顿了一下,好让这得意多停留一会儿,“咱们这报告要是呈给江陵府台,万一被拦下那就功亏一篑了。既然是如此罪名,只需一道密函送至枢密院就能事半功倍。老爷莫忘了,枢密院是谁的地盘……”
一直到现在,郑耀轩仿佛才打通了任督二脉,眼神一扫混沌,抚掌笑道:“不错,不错,枢密院那是谁的地盘儿?赵王爷,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枢密院真正的主子……,咱们这位王爷疑心重,手段狠,对通敌之罪毫不留情,只要捅到他的跟前儿,剩下的我们就等着看戏吧。”
凤师爷深深的点头称是。
现在轮到郑耀轩得意了,拧巴多日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一着棋便能转手这烫手山芋,若还能除掉多年宿敌,可真是一箭双雕。妙极,妙极!”
三日后,秦顺果真携画像来见,为了显示自己的机敏,少不得添油加醋一番,“小人牢记大人吩咐不能打草惊蛇,思前想后,唯恐取走画像被人觉察,故而事先备了一幅关云长画像,您也知道,戚老太爷这两年眼神不好,只能辨识大概,他那内室又极少人进去,所以,只要有画像挂着,我估摸着他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郑耀轩这次是真心觉着秦顺差事办的不错,又多多赏了银子,命他继续混回戚府,监视一举一动,随时向自己报告。
确认画像花了大半日,当得知画像乃是南唐封疆大吏林仁肇时,郑耀轩足足愣了半盏茶的功夫。直到凤师爷轻轻唤醒方才回过神儿来。
郑耀轩喃喃道:“怪不得说‘祸兮,福之所倚’,我一直以为自己走了背字儿,没想到却刨出这么一个大萝卜,没准还立了奇功呢!这回我不用设套儿了,也不用再担心罪名无法坐实,只要核准彻查,那戚云再也甭想翻身!”
突然,脑袋里头一个急转弯,“吩咐下去,立刻备轿,我要到恩和寺进香,进香去!”郑耀轩大声嚷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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