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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断太平洋》最新免费章节第三章阴谋诡计第四章父债子还

第三章阴谋诡计第四章父债子还

第三章 阴谋诡计

“鬼乡长”原名刘建槐,人称“刘见鬼”,乡民戏称“见鬼香肠”。是落溪乡臭名昭著的风云人物。那厮胸无点墨不学无术,却城府极深工于心计。早年顶替父亲进入乡政府(那时应该叫人民公社),成为一名光荣的伙头军。凭借手中掌握稀缺物资的先天优势,时不时在半夜里给值班领导送去几瓶老酒、弄上几盘小菜,在杯来盏往酒酣耳热之际,得到有关领导常识青睐,一纸调令让他昂昂然离开烟熏火燎的灶房,施施然进入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成为乡政府众多干事之一。

成为干事后的“刘见鬼”深知自己根基浅、水平低,难以得到大家的认可。于是装着一副虔诚虚心不耻下问的样子,工作上认认真真、诚诚恳恳,争着抢着干重活、累活、脏污活。待人接物方面彬彬有礼、和蔼可亲,恨不得把心窝掏出来给别人。由此骗得了办公室上上下下的信任与推崇,最终一跃提升为办公室主任。

荣任主任后的“刘见鬼”到底露出了狐狸真面目。不但心胸狭窄、唯利是图,而且脾气暴烈,火气冲天。在下属面前阴沉个驴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八辈子债没还似的,且动不动就发火训人,一副伺机噬人的恶狼凶相。当然,如果这时候你偷偷塞他一个红包,或者订桌酒席表示一下,那他的态度立马就有一百八十度急转变。云开雾散,月朗星明,暖洋洋让你如沐春风。同时也让你深刻领会到什么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什么叫做遇红则红,遇黑则黑的变色龙。要是你死板僵化一窍不通,一根筋拧到底还不松手,那就对不起了,他会阴沉着驴脸煞有介事对你说,混帐、胡闹,乱弹琴。你这是怎么搞的?这么简单的事都弄错?有头脑吗?有心思吗?做不好就叫有能力的人做,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份材料是这样做的吗?这个报表是这样填的吗?你读过书吗?学过数学吗?虽然你是严格按要求、按规定去做的。但没办法,他说你错了,那就一定错了,对了也错了。对不起了,重新再来一遍吧,反正你急他不急。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方法斥责你,喝骂你。最后还会在领导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这人不行,屁大的事都做不好,应该下课。而对于上面来的领导,那可真是没得说了,比太监还温柔,比女人还心细,一副乖巧听话的绵羊嘴脸,极尽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狐狸面目。即便领导有个细微、不经意的皱眉或噘嘴,他也能迅速揣摩出对方有什么需要或有什么不便,并立马办得妥妥贴贴、顺顺当当,让你不得不佩服他的“干练和精明”。

如此,“刘见鬼”凭着一手硬一手软的不败秘笈,一路升迁直至乡长。最后因为年龄所限超过五十,升迁之路被有关文件一刀阉割,再不能往上爬了。只得原地踏步老老实实做他的乡长大人。

乡长虽好,但毕竟不是一把手。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更没有一诺千金、一呼百应的威风,因为头上还有更大的书记蹲着呢。所以,为了擢取最大的利益,拥有更多的话语权,“鬼乡长”便昧着良心不择手段打击异己、排除异类,甚至曾经和他有过些许冲突、而今不得志的上级领导也不放过,最终获得了下属们畸形的拥护和变态的好评,同时也得到了个别领导施舍似的青睐和不屑的器重,牢牢巩固了他在落溪乡“坐山狗”的地位,轻易不把一把手放在眼里。正如他时常告诫心腹随从所说的,一把手是过山虎,是流水兵,任职几年就会调离升迁另有重用,而他却不折不扣的“座山猫”,是切切实实实的“不倒翁”。所以,为了求稳定求团结求发展求进步,历届书记也只有委曲求全忍气吞声让他一把忍他一气。却不想“鬼乡长”却越发在乡里狂妄自大,骄横嚣张。下属们也越发兢兢惊惊,心寒胆战,不敢丝毫开罪于他。不然必将惹“鬼”上身挥之不去,到时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话说去年夏末的一天,“鬼乡长”在一干“喽罗”的前呼后拥下,浩浩荡荡涌向许家村,打算去支书家里啃野猪吃山鸡。途经“运昌石灰厂”时,他看到厂房里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工人们手忙脚乱汗流浃背,一片热闹繁忙热火朝天的喜人景象。便好奇地问村干部怎么回事。后经村支记大略解说一番后,他才眨着一双老鼠眼“哦”了一声,心里恨恨思忖道:“他奶奶的,如此赚钱如流水的机会,自己怎么没发现呢?真是岂有此理!”

回到村委会,“鬼乡长”又特意把村支书叫到一边,细细打听“运昌石灰厂”的有关情况。打听完之后顿时让他心生邪念眼绽绿光,全身涌起一股极其强烈的占有欲望。不行,无论如何得把这棵“摇钱树”据为己有。不就区区一个乡野村夫吗?一没钱二没权,且人丁稀少后代凋零,随便叫个办事员去恐吓几句,铁定把他吓个屁滚尿流魂飞魄散,战兢兢把石灰厂拱手相让。对,就这么办,没什么可担心的,担心个鸟。

于是“鬼乡长”野猪也不啃了,山鸡也不吃了,率领一帮不明所以的亲信急急打道回府。三天之后便以例行更新为由,骗得许世昌承包荒山的原始合同,当即指使他人就地销毁。再以无证开采矿山、非法占用集体财产为由,下令对“运昌石灰厂”予以取缔封存。为保险起见,他还派几名得力干将在许家村煽风点火造谣生事,怂恿鼓动部分村民们联合起来,为自己的切身利益和合法权益作斗争。

愚昧的村民哪管那么多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虽然他们个个都知道许世昌承包那座荒山是证据确凿不容置疑的,甚至还差点为之倾家荡产、陷入万复不劫之深渊。但利益当头,钱财晃眼,谁又会扪着良心说一句公道话呢?加之本来就对“运昌石灰厂” 财源滚滚、日进斗金而感到眼红心热,如骨卡喉,谁不想捞点骨头分杯羹汤?只是师出无名、不敢妄动而已。现在有人站起来振臂一挥带头起事,且是“大权在握”让人望而生畏的村干部,他们岂有不盲从之理?于是部分村民发一声喊,一窝蜂来到“运昌石灰厂”,要求许世昌停止开采矿山,无条件把所得利润上交村委会。

接下来的事情就热闹了,双方先由开始的唇枪舌剑、据理力争发展到推推搡搡、拳脚相向,最后闹得不可开交而扭打到乡政府,双方都信心百倍地等着乡政府的公平公正裁决!

这时“鬼乡长”就不失时机跳了出来,一脸严肃安抚一番双方人众。他首先要求许世昌拿出承包荒山的原始合同,之后不顾许世昌的极力辩解,以代表大多数村民利益为由,提出一个早就拟定好的折中解决办法:为平息当事双方的纷争、恩怨,达到最大限度的稳定和发展,“运昌石灰厂”自即日起大幅增加承包及管理费用,用于村民的福利分红。这可不是一般的费用增加,而是到了无利可图、乃至垫付血本的增加!

这一无理要求自然遭到了许世昌的强烈抗议和严辞拒绝。而“鬼乡长”所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于是就以无理取闹非法占有集体财产为由,“依法”强行封闭石灰厂,就地遣散该厂所有工作人员。

许世昌不服,多次到县委县政府反应情况。只是因为口说无凭,拿不出原始承包合同,而且事件涉及到很多村民利益,属大群体大纠纷,所以县委县政府也不好贸然处理,只有责成落溪乡彻底查清事实真相,依法依规秉公处理。

这恰好中了“鬼乡长”的诡计。他当即采用瞒天过海的卑鄙手段,编造了一份歪曲事实颠倒黑白的处理材料,往上一交应付了事。接下来再理直气壮派人进驻石灰厂,堂而皇之接管该厂一切经营权,另起炉灶轰轰烈烈搞起生产来。

眼看着自己穷尽心血建立起来的石灰厂,转眼间更名改姓落入他人之手,而留下来的却是一屁股债务和风雨中日渐生锈的设备,以及部分债主无休无止的“追堵围剿”。许世昌一时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急怒之下仰天大叫几声“冤枉”,张嘴狂吐几口鲜血,就此倒地不起,溘然离世,至死也没有合上他那双浑浊的老眼……

许文龙听完姐姐的揪心陈述后,挥起铁拳咚地砸在饭桌上,嘴里恨恨地骂道:“开杀的“鬼乡长”,真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泪水涟涟的许文娟吓一大跳,慌忙劝阻弟弟道:“你……你要干什么?你可不能乱来啊!”

蜷在椅子上睡觉的外甥王军更被吓得倏地睁开双眼,险险掉落在泥地上。他眨着一双黑亮透澈的眼睛,满脸惊骇看着自己的舅舅。

许文龙心里一凛,慌忙压住心头怒火,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问道:“爸爸去世后还欠多少债?知道债主是谁吗?”

许方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着头呜呜咽咽回答道:“包括购买设备的费用和工人工资,一共是二十八万五千多元。都是向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借的。自从‘鬼乡长’霸占石灰厂之后,他们中有些人便天天在家里叫骂吵闹,不停威胁逼迫爸爸要钱。而我……而我又没这么多钱……一辈子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钱……这叫我……叫我怎么办哪……”

许文龙连忙安慰许文娟道:“放心吧,姐,这些钱我还得起,不用麻烦任何人。”

“啥?你还得起?”许文娟吃那一惊,随即看着弟弟黯然说道,“你……你一个当兵的,却哪有这么多钱?慢慢还吗?这当然得慢慢还,可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呢?可恨我和你姐夫又没工作又没手艺,一年也挣不了多少钱,帮不上什么大忙。”

许文龙摇了摇头,一言不发掏出一张存折,一把塞到许文娟手中。

许文娟楞了一楞,接着便颤巍巍缓缓打存折,然后双眼猛地一鼓,看着眼前的弟弟失声惊叫道:“啊——我的天……这……这么多钱!”她嘴唇微颤,呼吸急促,白净俏丽的脸上充满惊愕、疑虑和恐慌。

许文龙苦笑着说道:“也不太多,但刚好可以还清债务。”

“还……还不多啊……许文娟用颤抖的手数了数存折上一长串零,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三……三十万哪……整整三十万!我和你姐夫一辈子也赚不到!你……你哪来这么多钱?不会是……不会是……”这也难怪,结婚后的许文娟和丈夫王赣福辛辛苦苦、拼死拼活,连一斤猪肉也不舍得吃,连一件衣服也不舍得买,最后连赊带欠才勉强把房子做起来。房子做起来了,身上一分钱也没了,还带着一身三年之内难以还清的债务!而他一个当兵的,每个月区区一两百元津贴,除却零花和日用,又能有几个钱剩余?何况是个年轻人,该不会是偷来的抢来的吧!

许文龙心里一酸,连忙安慰姐姐道:“不用担心,姐,这些钱都是我靠自己的双手拼命挣来的。见得光,也更见得人。”

不错,这确实是靠拼命赚来的!

许文娟听到弟弟如此肯定地回答,又知道他一向诚实敦厚不耍花招,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但终究还是七上八下感到不踏实。她用复杂的目光盯着弟弟看,好半天才小心翼翼把存折交还给他,嘴里犹犹豫豫地说道:“好吧,既然是靠你双手挣来的,那我就……我就放心了。咱赶紧把欠别人的钱还完,然后我跟你姐夫一起挣钱,尽快帮你讨一个老婆。”

“还钱是真的,讨老婆就算了,以后再说吧。”许文龙苦笑着说道:“我明天去县城把钱取出来,你去通知所有借钱之人,叫他们后天到家里来销帐。”

“好好好,这敢情太好了,终于可以抬起腰杆做人了!”许文娟心里一高兴,连弟弟不想娶老婆的事也不追究了,喜盈盈一迭声说道,“娶老婆的事就留待明两天再说吧。记得去找一找县里的领导,一定得帮爸爸讨回一个公道,不要让他死了都不得安宁。”

这时,王赣福手脚麻利端来几盆热气腾腾的农家菜,再在饭桌上排下几副碗筷,搓着手对憨笑着对许文龙说道:“吃,吃,炖鸡烧鹅趁热吃。”难得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是杀鸡又是宰鹅,还把饭菜做得这么齐齐整整、色味俱全。

乡下菜不讲究搭配,也不在乎造型,没有诸如此类的调料,但用料实在,口味醇厚,天然又健康,是很多高档菜馆无法比拟的。

许文龙辗转坐车好几天,从未吃过一次像样的饭菜,肚子确实饿得不行,所以面对大盆炖鸡烧鹅也不客气,端起碗狼吞虎咽吃将起来。自从离家当兵后,他还真没有吃过如此美味可口的饭菜了。

第四章 父债子还

第二天一早,许文龙胡乱扒了几口饭菜,撂下碗筷匆匆搭上开往县城的班车。到达县城,先告知银行要提取大额现金,之后直奔县政府,东寻西找退役军人安置办公室。他并没有打算去找什么领导解决父亲的事,即使去找估计也是白搭!因为承包荒山的原始合同已被“鬼乡长”毁掉,无凭无证谁也不会理你。再说父亲已去世,死无对证了,自己空口白话又能怎么办?所以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讨回公道。

安置办公室里,一个身体微胖的老年人接待了许文龙。他拿着盖有陆军部印鉴的介绍信,一脸讶异审视了老半天,还时不时瞄一眼对面目光热切的许文龙,最后才起身急急忙忙走出了出去。

过不多久,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走进一个满面笑容、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老年接待员来到许文龙跟前,指着黑瘦中年人介绍道:“这是王副县长,主管本县文教卫生,也是安置退伍军人的直管领导。”

许文龙点了点头,不亢不卑对中年人说道:“王县长好。”

“好好好,你叫许文龙?”王副县长脸绽笑容,和颜悦色。

“是的,我就是许文龙。”

“陆军部某集团军第七运输队上尉连长?”

“不错,就是我。”

“你和军部方领导是亲戚吗?”

“不,这个倒不是。”

“哦……”王副县长一听,立时收起了满面笑容,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沉默一会儿,他又搓着手很奇怪地问道:“那你家有什么人和方领导有那个……那个啥关系吗……”

“没有,一点关系都没有!”许文龙如实回答道,“我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兵!”

王副县长又“哦”了一声,接着又一脸颓丧摇了摇头,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这也难怪,他安置过这么多退伍军人,却从没像眼前这个人一样,手上持有军部领导亲笔签署的介绍信,却又和领导没有任何特殊瓜葛,仅为普普通通的上下级关系!难道纯粹是像介绍信上所说的“此人军事技能过硬,建议分配到武警中队”?不会吧,真有这么简单的事吗?嗯,看来应该好好考虑考虑!

思忖一阵后,王副县长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改而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这个……这个分配的事情嘛,我看……我看还得等我们召开专门会议,跟大家一起来研究研究、讨论讨论。这样的事情嘛,你也知道,主要现在的退伍军人很多,真是太多了!难啊,确实有点难!这不,现在都还有十几个人不知道怎么分配,也不知道分配到哪里!唉,真是烦心呀、上火呀。不过你也别急,慢慢来,啊,慢慢来!”说完,他把介绍信往办公桌上一撂,抬起屁股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补充说道:“不过,你要做好到乡下派出所工作的思想准备,去历练一下自己嘛,乡下更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材。”

“没关系,去乡下也一样。”许文龙默默看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前后判若两人的王副县长,用宏亮的声音回答道。

微胖老年人哧的一笑,随即冷着脸对许文龙说道:“好了,领导已经做了明确指示,你可以先回家耐心等待了。”说完,也不管许文龙听见与否,撇下他径自埋头抄写起来,也不知道在抄些啥玩意儿。

许文龙苦笑一声,只得闷闷不乐走出县安置办。他想破脑袋也搞不懂,王副县长何以对自己前恭后踞判若两人,脸色变化之快直如女人的脸天上的云。其实,生活在封闭的特战部队,整天除了训练就是学习的他,又怎么知道而今社会的复杂、诡异?

看着高楼林立的新建大街,想到父亲无端遭人陷害而含恨去世,许文龙禁不住一脸茫然、一脸失落、一脸无奈与惆怅。曾经美好的梦想、满腔的热情也跟着渐渐化为乌有,像轻烟般缓缓消失于无形,看来得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目标了。

次日一大早,许世昌的债主们便陆陆续续来到许文娟家。他们一个个苦着脸、蹙着眉,极力装出一副伤心欲绝、悲苦哀痛的模样。但饶是如此,却依然无法掩饰眉宇间那股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因为拖欠已久的钱马上就要到手了。

许文娟夫妻笑脸相迎,热情接待,不停忙前忙后为他们安排就坐,沏茶倒酒。

债主们稍稍谦让一番,便即三个一伙、五个一堆,咬着耳朵低声议论着,相互交换着“密秘情报”,时不时还会有人指一指里屋一个房间,神情极为神秘诡异。

一会儿,许文龙方提着一个鼓胀鼓胀的大包走了出来。

客厅里嗡嗡嗡低语声立刻停止了,大家纷纷用干涩的语气向许文龙打招呼。

许文龙默默扫了一眼在座的二十余位年龄不等、表情各异的人,一时间喉头发哽,心情复杂,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处说起。是呀,这叫他怎么说呢?虽说这些人曾逼得父亲走投无路,生不如死。但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呀。毕竟谁家的钱不是一分一厘节省出来的呢?就这么一眨眼全没了,连个水泡都没冒,自然会气急败坏恼羞成怒。

默站半晌,许文龙才示意姐夫王赣福给大家一一加满酒。他自己也端起一个酒杯,用缓慢而低沉的声音说道:“先父不幸去世,令我们姐弟俩悲愤难当,所以有不到之处还请大家原谅。为感谢各位亲朋对先父的大力支持和帮助,我在此先代表他老人家向大家真诚地说一声‘谢谢’。同时也为他给各位带来的麻烦和不便说一声‘对不起’。”说完,他便一仰脖子把杯中酒喝干。

债主们纷纷起身离座,端起酒杯轻轻在嘴唇边抿上一抿,然后神情凝重坐了下来,彼此交换着莫名复杂的眼神。他们不知道许文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更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拿到自己的钱。

许文龙也不在意,端起第二杯酒继续说道:“所谓父债子还,虽然我父亲已然去世,但作为他的儿子,我无论如何会替他偿还遗留下的来债务!”

“好好好……不错……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不愧是许世昌的儿子……”债主们闻言大喜,立刻竖起拇指交相称赞起来,人人脸上洋溢着难以言谕的喜悦与兴奋。

“托各位的福,”许文龙继续说道,“我许文龙在部队这么多年,好歹也混了个后勤上尉,还承包了部队一个菜园。每天带领全连一百多人辛苦劳作,除却上交各项费用,多少还有一些积余。今天叫大家来的目的,就是要把先父所欠的钱一一算清,如数奉还。”说完,他伸手拉过桌上大包,“哧”地撕开拉链……

“啊,我的天哪!”随着一阵阵失口惊呼,债主们瞬间扪胸息气、呆立当场。只见硕大的提包内整整齐齐码着一捆捆、一扎扎让人耳热心跳、呼吸顿止的“老人头”(赣西北一带俗称百元大钞为“老人头”)。 那红通通霞光迸绽的景象,确实不是一般山村人所能看到的。

许文龙也不多言,依据父亲遗留下来的帐本,把钱一一发还大家。钱到帐消,互不相欠。

拿到沉甸甸的钞票后,债主们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人人喜滋滋眉花眼笑,个个乐陶陶笑语靥靥,气氛立刻轻松愉快多了。不少人涎着脸屁颠屁颠跟着许文龙,不断地夸他有本事,有能力,很了不起,既能当官,又会赚钱。之后又众口一词、愤愤不平诉说着“鬼乡长”的恶劣行径,希望许文龙带着他的部队冲进乡政府,把“鬼乡长”捉来一枪毙了,如此方可消泄大家心头之怒。

许文龙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们。

这时,许文娟笑吟吟地走了过来,细声细气地对大家说:“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婶们,感谢你们对我爸爸的支持和帮助,你们的大恩大德、大情大礼,我和弟弟会永远记在心里,终生不会忘记。现在为了表示我们一点点心意,我们特地准备了一些粗茶淡饭,还请大家慢慢享用。”

“这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还是不要麻烦的好吧。”大家纷纷推辞着,但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许文娟面一面不停说着“不客气,不客气”,一面指挥着丈夫把酒菜流水般端了出来,齐齐整整摆在三张大圆桌上。

有几个曾经威逼过许世昌,且又是带头闹事最凶最积极的人,自忖不便久留,更无颜面坐下来吃饭,拿到钱后便对许文龙姐弟俩捏个理由,低下头匆匆告辞离去。

第五章 上坟祭典

此后一段时间里,许文龙每天傍晚出门,消失不见,直到凌晨时分才会匆匆归来。面对姐姐的盘诘追问,就推说和朋友同学聚会,一起喝酒吃饭。这让许文娟深以为虑,整日里忧心忡忡、提心吊胆,不时用复杂的双眼忧郁地看着行踪诡秘的弟弟。而到了白天,他又会去县城,找一些熟人同学聊聊天叙叙旧,顺便打听安置分配的事。只是每次到县政府,王副县长不是避而不见,就是闪烁其辞。一会儿说正在研究考虑,一会儿说还待调研考察。这让他郁闷极了,也失望极了。后来干脆就不去了,心里再不作什么指望。

这天,许文龙叫姐姐许文娟陪自己回趟老友家。一来祭拜一下过世的父亲,二来看看那栋年久失修的老屋。离家这么久了,不知道房子变成什么样了,最起码也得去打扫拾掇一下。

许文龙本打算骑姐夫那辆二手“狗脑子”去(古莲县农村对一种红色50轻便摩托车的戏称),奈何车龄太长,又没保养,早变得锈迹斑斑破旧不堪。当他八十五公斤体重压上车座时,那俩细小轮胎便立时便瘪了一大截。及至催动油门前进时,又见它“咯吱咯吱”浑身颤抖,“吭哧吭”直喘粗气,爬起来比蜗牛还慢三分。如果再载上许文娟的话,估计车身立马就会解体散架。最后只得弃之不用,改而优哉游哉步行而去。

山路弯弯,小道曲曲,群山起伏,林木青秀。看着那熟悉的一草一木、一沟一坎,许文龙不由激动不已、感慨万端,对部队的思念之情也暂时忘得一干二净。

一个多小时后,熟悉而陌生的许家村便出现在许文龙姐弟俩眼前。

许家村是地处大山腹地的一个偏远山村。全村百十户人家,以许姓为主,间杂其他如王姓、李姓和潘姓等少量姓氏。这里群山环绕,绵延不绝,山上林木葱郁,茂密挺拔,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古木比比皆是,实为罕见。林中多野猪、黄羊、山鸡、野兔等动物。村子中间是个长圆形盆地,那是村民们种植口粮的农田。一条南北走向的小溪弯弯曲曲顺山而流,溪底岩石经山洪长年冲刷,变得棱锐角尖,突兀狰狞。由于偏僻闭塞,交通不便,(早先只有一条山间小路通往外界。)导致村民生活极其艰辛,几近穷困潦倒。好在政府这几年对该村加大了扶持力度,新修了一条依山而行的水泥公路。虽然曲折弯多,却也平坦顺溜,能通向落溪乡,直达古莲城,如此才稍稍改变了许家村的落后面貌。

走着走着,树林里呼啦钻出一个老太太来。老太太身板硬朗,头发花白,手拿柴刀楞楞地看着许文龙姐弟俩,良久才试探着问道:“娟丫吗?是不是又回老家瞅一瞅呀?”

“是啊李婆婆。”许文娟认出是同村李婆婆,于是热情地回答道,“瞧您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那么勤劳呀?”

“还真是娟丫呀。”李婆婆高兴地笑了起来,“山里人嘛,不去外面走一走动一动,身子骨就不舒服。这位小哥是……”

许文龙一听,赶紧回答道:“李婆婆,是我呀。小龙,您不记得我了吗?”

“哦,是龙伢子呀。哎呀呀,看我这记性。”李婆婆一边拍着自己的额头,一边轻声自责道,“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康健、这么高大了啊!好好好,这么标致、这么能干的一个后生仔。这就好,许世昌这下后继有人,再也不会受人欺负,在地下也该安心瞑目了。”

许文龙心里一热,一股豪情顿时勃勃而生,几天来压在心里的郁闷更是一扫而空。是呀,自己已经长大了,该承担起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了。又何必为王副县长之流而苦恼呢?又何必仰仗他人鼻息而生活呢?世界之大,海阔天空,为什么不去追求、不去奋斗呢?所谓树挪死,人挪活。说不定到外面闯上一闯,也能闯出点什么名堂来呢。即便到头来头破血流、一无所获,那也再没什么遗憾和抱怨的了,毕竟尝试过、努力过、拼搏过。

树影婆娑,枝叶摇曳,几条引魂番随风飘荡,一座新坟突起在半山坡。坟头上乱草丛生,藤萝交织,花圈早已在雨打风吹中变得零落散乱。几只寒鸦躲在深山城哇哇乱叫着,让人油然而生一股凄凉落寞之感。

许文龙点燃白蜡,插上檀香,恭恭敬敬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心里默默诉说道:“爸爸,儿子回来看您了。您的冤屈和不平,儿子一定会为您申诉,也一定会为您讨回公道……”

许文娟则早已呼天抢地泪水长流,软塌塌哭倒在许世昌坟前……

祭拜完父亲,许文龙姐弟俩回到座落在山脚下的老家。

这是一座土坯黑瓦四合院,围墙早已倒坍,房前屋后荒草丛生,杂物横陈,一片凄凉衰败景象。打开吱呀作响的大门,一股霉气潮味迎面扑来,直钻鼻孔,让人止不住心烦意闷,摇摇欲倒。

看着昔时朝夕相处的杂物家什,摸着父亲一脸严肃的遗留镜像,姐弟俩触景生情,不由自主回忆起往日那一幕幕艰辛却又快乐的童年趣事,不由自主浮现出父亲精明世故却又饱经风霜的脸庞……一切的一切,恍如昨日般历历在目、清晰异常。只是如今物是人非,生死两茫茫,怎么不令人唏嘘伤感、悲从中来呢?

黄昏时分,许文娟姐弟俩才怀着沉重的心情赶回老山下。

院子里,两个陌生男子正百无聊赖闲谈着。而不善言谈的王赣福则小心翼翼站在一旁添茶续水,像个下人般诚惶诚恐插上一两句话。

看到许文龙姐弟俩进得门来,王赣福不由长吁一口气,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大声嚷叫起来:“回来了,回来了,我家小舅子回来了!”

俩陌生男子站起身来,一前一后迎向许文龙。为首的中年男子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落溪乡派出所所长,姓李。这是我同事,姓肖,肖警司。”

许文龙听说是派出所的人,心里立刻明白了八九分。他于是伸出手热情地说道:“你们好,请坐,都请坐吧。”

一向胆小怕事许文娟听到“派出所”三字,一颗心顿时往下一沉,联想到弟弟近几天的诡秘行踪,也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她哆哆嗦嗦来到李所长面前,煞白着脸结结巴巴问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有……有什么事吗……我们……我们可没有犯什么法……我弟弟……我弟弟就是军人……他……他刚刚……刚刚才从部队转业回来。”

李所长听了,不由微笑着说:“阿嫂呀,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来感谢你弟弟许文龙的……”

“什么?感谢我弟弟?”许文娟吃惊地看着李所长,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不过既然不是来抓人罚款什么的,那就谢天谢地一切好商量了。她摸了摸砰砰乱跳的心,欢快地和派出所同志打声招呼,转身去张罗炒花生、柿子饼、红薯干……

许文龙从李所长的叙述中得知,被自己偶然擒获的两个歹徒,居然是流窜好几个省市,专门入室盗窃,拦路抢劫的流窜作案犯,也是一名悬赏一万元捉拿的通缉犯。他们虽无命案在身,却也罪责深重。每每抓住被抢之人舍财保命不敢反抗的心理,而四外疯狂作案。前几天,他们在邻县持械抢得数万元现金后,为逃避警察追捕,便如丧家之犬般一头扎入古莲县深山老林,专拣人烟稀少的荒村野地里闯。之后来到落溪乡,打算再劫一票后搭车潜往滨洋市,去投靠赫赫赫有名的“笑面虎”李振富。但让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在这穷乡僻壤竟然会遇到一个致命克星,以致“马失前蹄”在“阴沟里”翻了船。

李所长介绍完毕,便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胀鼓鼓的信封,微笑着交给许文龙道:“这是上级悬赏的一万元奖金,还有你被劫匪抢去的二百元钱,请签收一下。”

“奖金?一万元?”许文龙吃了一惊,想不到随便擒获两个毛贼还有奖金。

“是呀,一万元奖金!”李所长肯定地点了点头,“同时请让我代表古莲县全体干警向你致以崇高的敬礼!”说完,他和肖警司一同站起来,一脸庄严向许文龙敬了一个军礼。

许文龙连忙立正还礼。

听说派出所同志是来送奖金的,而且是一万元巨奖。许文娟不由惊呆了,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乖乖,这可是多大一笔钱哪,这可得卖多少鸭子多少鸡才有这么一笔钱哪。直到许文龙把那厚厚的大信封交到她手上时,她这才如梦初醒般大叫一声,飞身奔入厨房,和丈夫一起杀鸡宰鹅,烹鸭煮肉……无论如何得请警察同志吃好喝好,如此方能表达对他们浓浓的感激之情。

吃完晚饭,送走李所长和肖警司,许文龙又换上一套黑色作训服,穿上一双软底胶鞋,跟姐姐姐夫打声招呼,转身匆匆离家而去,片刻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六章 狂妄骄横

再说“鬼乡长”刘建槐,自从耍奸作科骗得“运昌石灰厂”,整日里忘乎所以、飘飘欲仙,时不时倒背着双手、拉长个驴脸在工地上指手划脚、呼来喝去,完完全全一副人模狗样、小人得志的样子。

这天,书记罗友明外出公干,“鬼乡长”坐镇指挥。在百无聊赖之际,忍不住打电话召来一班狐朋狗友、虾兵蟹将,在乡政府胡吹乱侃一番,之后带着数十人直奔圩镇“夜来香”餐馆,打算来个胡吃海喝、一醉方休。

“夜来香”老板“赛金花”虽年近四十,但几韵犹存,是个十足的风流俏寡妇,曾和“鬼乡长”有过一腿。只是这几年身宽体胖、颜褪色衰,被弃之不用。而她虽然醋海生波、心有怨恨,却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螳螂挡不住大车,也只有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份,丝毫不敢流露出半分嗔怨恼恨之言。否则,生意没法做事小,在落溪乡弄个身败名裂、脚无立锥之地才是头等大事。

“赛金花”见到“鬼乡长”一行人“屈尊”前来吃饭,一时间心花怒放、眉飞色舞,老鼠般的眼睛笑成一条缝,忙不迭祭起千种风情,万般娇媚,晃动着满身一摇三颤的肥肉,顾不得脸上脂粉簌簌直掉,扭着丰乳**屁颠屁颠赶紧来迎,捏起嗓子娇声娇气说道:“刘乡长啊,好久不曾光临小店,是不是太忙太累了呢?还是分身乏术,又搭上了哪家小妹妹哟。”

“鬼乡长”皱了皱眉,一脸厌恶地回答道:“公务繁忙呀,累得半死,哪有你这么自由快活。”说完,撇下剃头担子一头热的“赛金花”,带着众人径自走上楼去。要不是“夜来香”餐馆野味多,饭菜独特,打死他也不会再来这里。

“赛金花”热脸换来冷屁股,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她呆呆看着“鬼乡长”头也不回地上楼而去,全然不念半分昔日之情,心里那个火那个恨呀,可真是没法形容,但又不能发作,只好僵着笑脸楞楞站着,半晌才悻悻地骂道:“老不死的王八蛋,撑死你个老色鬼。什么公务繁忙累得半死,还不是忙着设计害人,中饱私囊。哼,看我不……”

“夜来香”确实不是盖的。只片刻工夫,一桌上好的酒菜便齐齐整整摆了出来。什么清蒸牛肚、黄焖山羊。什么龙凤共浴、爆炒野猪等等,无不一清香扑鼻,色味俱佳。

“鬼乡长”等人见之大喜,忙不迭吆三喝四、大呼小叫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鬼乡长”志得意满,醉眼朦胧。他敲着桌子洋洋自得道:“我说各位,跟我老刘干准没错。吃香的喝辣的,花天酒地快快乐乐……”

“那是,绝对,必须的……”乌烟瘴气中传来阵阵附和之声。

“只是现在还有那么几个不知天高地厚、不辨东南西北的乳臭小子,以为整天围着罗友明转就可以得到提拔重用,哼哼,什么东西。也不会好好用他们的猪头去想一想,这里谁作主?这里谁老大?到时候罗友明一拍屁股远走他方,我看谁来罩着他们?谁敢罩着他们?到时怎么死都不知道哟。”

大家心里一寒,各各低眉垂眼扪心自问,暗暗检讨自己是否有过不恭不敬之处,饭桌上顿时陷入一片可怕的沉默之中。

“怎么啦?都哑巴了不是?”“鬼乡长”见大家默然不语,不由愠怒地说道。

众人一听,急忙端起酒杯,纷纷干笑着向他敬酒……

其中常务副乡长温永华最是精灵古怪,滑溜刁钻。别看这丫瘦瘦小小,文质彬彬,可却是一个地地道道见风使舵、唯利是图的主。他刚调到落溪乡时,也曾看不惯“鬼乡长”暴躁蛮横、刚愎自用的臭脾气、臭作风。坚信邪不压正、光明必定战胜黑暗,摩拳擦掌试图与奸佞邪恶一比高低。结果稍一交锋他便全线溃退,一败千里。没办法,实在无法应付那厮诽谤、攻击、下绊子、打闷棍等等无所不用其极的下三滥手段。于是负“金”请罪,握手言和,改而投靠于他,成了一名忠心耿耿的铁杆“鬼粉”。

此时,这丫扶着眼镜率先站了起来,高举酒杯大声说道:“弟兄们,来来来,让咱们一起来敬敬刘乡长。从此大伙儿矢志不渝、坚贞不二跟着刘乡长干。做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互相提携,共同进步。大家说好不好。”

“噢——耶——”随着一阵雷鸣般的狂吼,一干人忙不迭站起身来,高高矮矮端着酒杯,喋喋不休说着恶心祝辞。

放下酒杯,温永华讨好似的靠近“鬼乡长”,不无担忧地告诉他说:“刘乡长,听说许世昌那当兵的小子回来了,你看……是不是……”

“鬼乡长”哈哈一笑,斜睨着温永华轻蔑地回答道:“不就一个傻大兵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还敢反了不成?”

“听说他在部队里上尉连长呢,而且这次退役还带回了大把现金,把他死鬼爸爸以前所欠的债全还部清了!”办公室干事王林接着说道。

“是呀是呀,听说他在退伍回家的路上,只三两下就把两个通缉犯给打晕了,还得了一万元奖金呢。据马路消息说,他即将分配到县武警中队去。县武警中队呀,刘乡长,你认为这样会不会……”被任命为石灰厂厂长的潘贵祥潘二楞子满脸惧色补充说道。

“放心吧你们!”“鬼乡长”摇着头满不在乎地说道:“许世昌那小子在部队是个连长没错,可你们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连长吗?哈哈……”

大家楞了一楞,随即不约而同追问道:“什么连长?”

“种菜连连长,地地道道种菜连连长啊! 哈哈哈……靠起早摸黑、提屎担尿赚了一点辛苦钱。很奇怪吧,他不是想分配到咱县武警中队吗?哼哼,那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连门也没有的事。王副县长说了,分配他去最边远最偏僻的派出所上班,还是看在军部领导份上。否则,好好在家凉快吧。”

“军部领导?直接领导?”大家倒抽一口冷气,脸上顿时露出一股惊惧之色。

“怎么啦?觉得他势力大、来头不小是吗?告诉你们吧,那都是假的,唬人的。实际上领导和他非亲又非故、非朋又非友,勉强给他开了个介绍信,还不主要看他那点微末军事技能吗?再说了,即便他在部队里是上天入地、翻江倒海的蛟龙,那又能怎样?到了我们地方上还不变成一条寸步难行的毛毛虫?要是有幸分配到我们落溪乡派出所,哼哼……”“鬼乡长”端起酒阴恻恻地说道。

于是,又一轮敬酒,又一番令人作呕的阿谀奉承……

酒足饭饱后,“鬼乡长”才在众人前呼后拥下回到乡政府,打算洗衣洗上床睡觉……

第七章 一夜鬼混

噔噔噔……一阵高跟鞋磕地之声由远而近传来,一会儿外面便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鬼乡长”闻之一楞,随即精神一振,朦胧醉眼立时迸出一束煜煜光芒,桔皮似的老脸跟着像牛屎花般嫣然开放。他咳嗽一声,尽量用轻柔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地说道:“请进……”

房门轻启,浓香扑鼻。香风过后,但见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嫩、打扮得妖里妖气的青年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妖冶女子向“鬼乡长”抛一个媚眼、泛一丝娇笑,扭着水蛇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嘟着猩红的嘴唇娇声娇气说道:“又到哪里鬼混呀?喝个醉薰薰、臭哄哄的样子,真是讨厌死了。”

“鬼乡长”一听,不但不生气,反而涏起张老脸解释道:“嘿嘿嘿……哪里哪里,不就和温副乡长吃了顿饭吗?”

“哼,又是吃饭?就你们这帮人,整日里贼头贼脑、鬼鬼祟祟混作一堆,能弄出什么好事来就有鬼了?老实说,是不是又在商量着整哪个人?”妖冶女子小嘴一撇,全然一副知根知底的样子。

“这是什么话?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多难听不是?工作,这是工作。忙了一整天的工作,吃个工作餐而已。”“鬼乡长”涨红着老脸拂然不悦,既而眼珠子咕碌碌一转,盯着女人高耸的胸脯淫笑道,“对了,这么晚还没上床睡觉,是不是有重大‘事情’向我汇报呀?是不是……嘻嘻……”

“讨厌的啦,尽往歪处想!”妖冶女子扭捏着啐了“鬼乡长”一口,接着又补偿似的飞个媚眼过去,噘起嘴巴撒娇般说道,“人家还不是想问问竞选副乡长的事嘛,这都什么时候了,真是急死个人了!我看你一点也不关心人家的事。”

“这个事嘛……这个事嘛……”“鬼乡长”一听,故意沉下个驴脸拿腔拿调回答道。

“怎么了?这事怎么了?”妖冶女子慌了,立刻挺起胸脯急切问道。

“鬼乡长”愁眉苦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是皱眉又是挠头,摆出一副欲言又止左右为难的古怪模样。

“没指望了是不是?”妖冶女子呼地站起身来,颤抖着声音绝望地问道。

“这个嘛……”“鬼乡长”抓耳挠腮走近妖冶女子,唉声叹气摊开双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突然,他闪电般伸出双爪,飞快在她胸前美美摸上一把,涎起老笑嘻嘻说道,“这个嘛,三个指头抓田螺,十拿九稳的事!”

“啊,死鬼,老不正经!”妖冶女子极为夸张地拍了拍胸脯,笑靥如花吁了一口长气。接着又收起笑容,一脸嗔怒对急欲领赏的“鬼乡长”说道:“真是讨厌啦,害人家担心了老半天,现在心口还砰砰乱跳呢。”

“是吗?让我摸摸,让我摸摸,看看到底有没有跳出来!”“鬼乡长”嘻嘻一笑,举手作一个饿狗扑食的样子。

“讨厌。”妖冶女子将身一扭,避开“鬼乡长”的“胸袭”。然后 眨着一双勾魂眼微微一笑,嘴里很不放心地问道:“是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有这么肯定?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可别让人家空欢喜一场哟。”

“怎么了?对我都没信心吗?”“鬼乡长”拉下脸不高兴地说。

“不是啦,人家只是担心嘛。”妖冶女子慌了,急忙媚态十足迎向“鬼乡长”,用高耸的**来来回回蹭他的臂膀,摆出一副委曲万分的样子。

“鬼乡长” 这才转怒为喜,兴冲冲夸耀似的说道:“前两天我和王副县长吃了一次饭,顺便把你的事汇报了一下。他说记住了,没什么问题。看看,领导都发话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不是的啦!人家就想确认一下嘛。”妖冶女子摇摇摆摆走近“鬼乡长”,奖励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鬼乡长”痴痴迷迷摸着被亲过的脸颊,咽着口水谄笑着说道:“怎么样?帮你解决了这么大的难题,该用点什么来感谢我呢?”

“还要人家怎么感谢你呀,真是的,人家还没结婚就被你……”妖冶女子幽怨地说。

“好好好,咱不说这个了。”“鬼乡长”连忙制止倒苦水的女人,“不过我不也是没亏待过你嘛。别的不说,就你家那栋房子。你家房子建在哪里知道吗?圩镇中心地带呀!一个商业开发的黄金地段!每年给你带来多少租金、多少钞票?还有把你从临时工转为国家干部,现在又将提拔你为副乡长。你说,我为你花费的心思还少吗?”

“所以人家才不怕流言蜚语、死心踏跟着你嘛。”妖冶女子嘟嘟嚷嚷回答道。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鬼乡长”摸着妖冶女子的**,一脸满足地说道,“所以你也别抱怨了,要互相理解嘛!这样吧,今晚你来这儿睡,让我好好安慰安慰你。”

“来这里?”妖冶女子一听,不无担忧地问道,“不好吧?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吗?还是去我家吧,我家更安全!”

“怕什么怕?有什么可怕的?”“鬼乡长”酒涌心头,色胆勃胀,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说道,“明天睡晚一点都行。到时你拿上一迭文件出去,就说是到我这里请示工作嘛。反正乡里没几个人,罗友明又不在。”

“奸诈似鬼,滑溜赛狐,越来越不正经的一只老王八。”妖冶女子用手指敲了敲“鬼乡长”的额头,似嗔似怨回答道。

“还不是想你了嘛,为了你,我可什么都不顾了。这样吧,一会儿你回去洗澡,洗完澡后马上回来,我在这等你。”“鬼乡长”酒涌上头,迫不及待吩咐道。

“好——”妖冶故意拖长声调,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然后整一整自己的衣服,对着“鬼乡长”嫣然一笑,扭起丰硕迷人的屁股“噔噔噔”出门而去。

这妖冶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落溪乡名闻遐迩的“头号”人物“一枝花”。 “一枝花”原名白玉兰,是乡计生办主任,也是乡追求时尚、引领服装潮流的带路人。她原本是个打字员,属临时工编制。因为工作关系,再加上姣好的相貌以及嗲声嗲气、胡乱撒娇的品性,而被不怀好意的“鬼乡长”一眼相中。经过一番耐心哄骗和一系列丰厚利诱,加之以适当的要胁威吓,让虚荣心特强的“一枝花” 阵线失守,节节败退,最终上了他的床。

“鬼乡长”把“一枝花”弄到手后,为报答她的知遇之恩,便绞尽脑汁挖空心思钻政策空子,打法规擦边球,穷尽一切心血将她转为国家正式编制。之后步步为营稳打稳扎,给她弄了顶计育办主任的帽子。而最让“鬼乡长”沾沾自喜、引以为豪的是,在三年前落溪乡新建扩建圩镇时,他置法律法规于不顾,厚颜无耻把圩镇规划地点透露给“一枝花”,并在乡民们目瞪口呆中助其建起一栋五层高楼,孤伶伶而又气势恢弘耸立在一块荒芜滩地上。那威风八面、鹤立鸡群的样子,引得无数路人侧目指点,议论纷纷。及至新圩镇破土动工,大搞建设时,人们才恍然大悟,纷纷竖起大拇指夸奖道:“‘一枝花’真是诸葛亮转世,刘伯温托生,能掐会算,未卜先知,仅地基一项就节省了十余万元!”

如此一来二去,“一枝花”便成了“鬼乡长”路人皆知的秘密情人。而她也心安理得过着被包养、被呵护的丰裕生活。只是光阴如箭、流年易老,眼看自己如花年龄匆匆而过,“剩女”资历日渐深老,这才心慌意乱、气急抓狂起来。无奈窗户里吹喇叭--声名在外,又有哪个小伙子会去搭理她、追求她呢?最后没办法,只好屈尊降纡嫁与圩镇上游手好闲、吃喝玩乐、赌鬼加酒鬼的潘贵祥潘二楞子。

潘二楞子虽然相貌堂堂、人材一表,但上无片瓦、下无寸地,更兼穷困潦倒、身无分文,是个典型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洒脱自在型人物。他哪管“一枝花”是破鞋子还是烂袜子,只要能穿能用就行,只要有吃有喝有赌就可以。虽然“鬼乡长”每每鬼头鬼脑来家里谈“工作”,自己就不得不外出厮混、游荡,但那又怎样呢?至少“一枝花”还不会忘记塞点钱给他,让他在外面想赌就赌,想喝就喝。尤其是近日当上石灰厂厂长后,他更是喜动颜开,忘乎所以,施施然一副小人得志、高人一等的丑恶模样。

婚后的“一枝花”仕途顺利、吃穿不愁,率先跻身有车一族,让身边一班闺蜜女友和同学同事好不羡慕、好不眼馋。不过,她看似活得风生水起,逍遥自在,其实有苦难言、有怨难诉。不是吗?每每夜深人静、玉兔东升之时,独自躺在空旷卧室的她便顿觉寂寞难耐,情感无托,时时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她打心眼里瞧不起潘二楞子,只有需要的时候才允许她上床,完事后便即赶出房间。)有心红杏出墙去偷点腥、觅点食,却又惧怕“鬼乡长”醋海兴波打击报复,只好硬着头皮苦熬硬挺,把充沛的精力投入到万花筒般的官场,希望借此排忧解愁,打发寂寞时光。看看临近换届,便贪心遂起,要“鬼乡长”帮她官升一格,弄个副乡长当当。

而对于“鬼乡长”来说,因为年事已高、雄风不再,那调调儿自然无法满足如狼似虎方当年少的“一枝花”,由此顿感心虚气短矮她一截,头也抬不起,话也说不响。时时满怀歉意,日日心生愧疚。为换得她开心一刻、展颜一笑,唯有挂着老脸四处奔波,想方设法转移“一枝花”的欲求,最大限度提高她的幸福指数。

“鬼乡长”把“一枝花”打发走后,想想过不多久便可搂着娇娘神游天国,抱着美女云雨巫山,兴奋之下忍不住扯起鸭公嗓,轻轻哼起只会一句的“河里有水蛤蟆叫”的歌儿来。唱着唱着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椅子上一蹦而起,火烧屁股般窜入卫生间。原来他想先把身子洗巴洗巴,再静候佳人共渡良宵。

走进卧室,打开壁灯,一张宽大柔软的席梦思便即映入眼帘。床边是雍容华贵的真皮椅,老板桌上摆着电脑和音响。最显眼的是墙角那个硕大无朋、摆满各色书籍的书柜。这当然是充门面手的,谁他妈有时间、有精神去看呢?还有那黑色厚实的窗帘……

“咦,窗户怎么没关呢?看我这记性!”“鬼乡长”嘀咕着走去窗前,探头向窗外看了看。外面一片漆黑,一片漆寂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他于是关上玻璃窗,拉上布帘子,打开室内空调,急火火如飞窜入卫浴间……

夜晚十一点光景,精心打扮的“一枝花”便蹑手蹑脚来到“鬼乡长”门外。她身穿小套装,脚蹬轻便鞋,俏脸略施脂粉,美目轻描淡妆,曲线毕露,体态撩人,确实另有一番风韵。

“鬼乡长”早如发情的公牛般候在门边,待得“一枝花”闪身进来,便急急拴上房门,转身一招恶狗扑食,紧紧把她抱在怀中。之后推推搡搡、拉拉扯扯、急不可待拥着她往里面卧房闯。进到卧房,他又反脚一勾,砰地把房门给掩上了……

毕竟年老体衰,后劲不足。“鬼乡长”在“一枝花”身上没折腾俩三下,便仰天嘶叫一声,像泄气的皮球般翻身落马,颓然败下阵来,蔫耷耷歪在一边动也不动,唯有嘴巴大张,呼呼直喘粗气……

而此时的“一枝花”却是情趣匍起、幽火方浓之际,气喘吁吁刚准备升入天堂,却不料早一跤跌入地狱。那死鬼已草草收兵,高挂免战牌了。不由不让她既扫兴又恼火、既怨愤又无奈。只好狠狠掐了“鬼乡长”几把,咬着牙恨恨地骂道:“不中用的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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