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台庵》最新免费章节九
九
自打有了亲生儿子李新社后,舅舅和舅妈两人整天把心思都放在了那只小黑猴子身上,也就懒得管我。我心里时常会一阵阵涌起被冷落的孤独感,就想起在烧台庵大队的亲爹亲妈。每当有失落感时,我就会偷偷跑回烧台庵大队,和我亲弟弟雷二宝玩耍。那时候,雷二宝四岁多,和我很亲密。只要见了我,他就成了我忠实的跟屁虫。我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我还真得好好感谢感谢雷二宝,是他填补了我内心的空虚。
也难怪舅舅夸奖舅妈。舅妈的肚子真是争气。在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只见她的肚子鼓足马力,毫不歇息,像气球一样,今年鼓起来,生下一个孩子塌下去了;明年再鼓起来了,生下一个孩子又塌下去了。就在这一鼓一塌之间,家里又先后增加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舅妈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谩骂和诅咒舅舅的声音明显小了,语言也文明了许多。舅妈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我再没有听到咒骂声。就这样,在舅舅家里,我有了李新社、李满社这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李二妮。
我到舅舅家第六年,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半个城大队响应国家号召,也要把土地承包给社员耕种。
那是秋收后的一天大清早,村里两条街道上的大喇叭响了起来,传来了大队支书李护国的声音:“社员同志们,听到广播后,请立刻到大队部开会,传达包产到户的精神。”李护国连续通知了三遍。
在以往,大队通知开会,总是要等好久,社员们才懒懒散散、三五成群、边聊天边晃晃悠悠地聚集起来。但是今天不一样,一听到通知,社员们立刻夹着凳子,互相召唤着,兴高采烈地来到大队部。他们自觉地以四个生产小队为单位,很快就在大队部门前的小广场上坐好了。社员们都异常兴奋,议论着土地该怎么分配,哪块地平整好浇水,哪块地肥沃能多打粮食,以后地里产的粮食该归谁。会场上,社员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响成一片,比过庙会还要热闹。
在主席台上,三张桌子拼在一排,中间坐着大队支书李护国和大队长李天亮,两边依次坐着四个小队长。
看到社员们都到齐了,大队支书李护国抬起两只手,使劲上下摇摆,说道:“大家静一静,不要再说话了,听我说,现在开会了。”
偌大的会场上立刻变得鸦雀无声。社员们一个个伸长脖子、支楞起耳朵,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主席台。
李护国望着人群说:“社员同志们,这些年来,大家天天在庄稼地里出力流汗,哪一天不是把日头从东山背到西山。我们这是为了啥?还不是图吃饱穿暖。可是我们做到了吗?你们哪一家不缺吃,哪一家不缺穿?大家想一想,这是为什么?”
李护国环顾四周,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社员们互相张望着,摇着头。
李护国提高嗓门说:“大家扪心自问,给生产队集体干活,你们心里痛快吗,你们真心破命干活吗,你们哪一个没有磨洋工,哪一个没有偷奸耍滑?”
人群中响起了叽叽喳喳地议论声,有人摇着头,有人点着头。
李护国接着说:“大锅饭不砸烂,谁都别想过好日子。现在党的政策是在我们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就是把生产队集体的土地承包给各家各户自己耕种。在你的一亩三分责任田里,你想种啥就种啥,你想怎么种就怎么种。你勤快了,肯出力气,地里多打粮食,你就有饭吃;你想天天睡大觉,不想下地干活,那也行,没人管你。你的庄稼地里不打粮食,你吃风粑屁那是你的事,与别人无关。往后呀,谁想偷奸耍滑、混工分混饭吃,那是墙上挂门帘——没门。政府现在鼓励我们农民发展多种经营,目的就是要让广大农村迅速摘掉贫困落后的帽子,逐步走上富裕的道路。不但要让我们农民有饱饭吃、有新衣服穿,还要让我们农民过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富裕日子。大家说,好不好呀?”
“好!好!”雷鸣般的叫好声和鼓掌声在广场上空炸裂了,经久不息,吓得一群群麻雀“扑棱棱”飞上了天空。
“今天开会,就是征求全体社员的意见。你们愿不愿意实行包产到户,现在举手表决。同意包产到户的社员,请举手。”李护国说到。
话音未落,社员们齐刷刷地高举起手,异口同声地喊着:“愿意!愿意!愿意!”呼喊声惊天动地。
李护国笑着说道:“谁不愿意包产到户,请举手。”
会场上顿时安静下来,社员们四周张望着,没有一个人举手。
李护国激动地说:“好,全体通过。散会后,四个生产队长尽快组织各队社员,将各队的土地按人口分配到户,由社员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土地不能买卖,不能出租。经营所得‘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咱周围烧台庵大队、上王大队、仁成大队,人家已经把地都给社员分了。咱们农民的苦日子到头了!我们有奔头了!”
会场上再次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和欢呼声。
散会后,大家依旧坐在广场上议论纷纷,不愿意散去。不少人走上主席台,围住大队领导争着抢着问这问那。
李占厂的妈说:“这分产到户了,咱就可成了地主了。这以后就是给自己家里种地了,咱还不得像伺候先人一样伺候庄稼。”
大队长李天亮纠正她说:“地分给个人了,只是让社员承包了耕种,但是这土地还是集体的,不是咱们的私有土地。咱们是承包户,不是地主。地主是要坚决打倒的。”
李建社喜滋滋地听着大家的议论,问李护国:“那地分给我,是不是我想种啥就种啥,打了多少粮食都归我?”
李护国说:“话不能那么说。地里种啥要合法,不能种的坚决不种。再一个,这一年两料,除了给国家上交公粮、给村上提留之外,剩下的才是你的。”
李建社咧了一下大嘴说:“那还能剩个啥?怕还是没吃没穿。”
李二爷鄙夷地看了一眼李建社说:“自古以来,咱农民种皇田交公粮。这是天经地义、亘古不变的。这你走到天底下啥地方,都变不了。”
李护国对李建社说:“你要学勤谨一些,再不能像给生产队干活那样,光想着偷懒。你好好种庄稼,打粮多了,还怕没你吃的穿的?”
李建社若有所思地说:“那我可得破命种地了。这下可不是给生产队干活了,这是给我自己干活了。”
三婶王桂花笑着对李建社说:“你这么想就对了,好好干,庄稼地就是咱农民的聚宝盆。这地里不仅产粮,还能给你生产媳妇呢。”
李建社听了这话,嘿嘿地笑着说:“媳妇好,媳妇好。白天晚上都能用。”
三婶王桂花笑着问:“看你那瓜皮样子,还把你美得,给你个媳妇,你会用吗?”
李拴娃接过话茬说:“建社娃不会用,三嫂子你给娃教教嘛。”
大家听了都哈哈笑了。
半个城大队平均每个人能分到一亩地。由于我成了舅舅家里的人了,因此,我理所当然也分得了一亩地。我舅家六口人,共分得了六亩地。因为我的到来,才多分了一亩地。这可把我舅舅高兴坏了,连声夸我对家里做出了巨大贡献。
家里有了这六亩责任田,舅舅心劲很大,起早贪黑地下地干活,像牛马一样卖着力气。舅舅没事就去田间地头转游,有时候蹲在路边,看着庄稼,给它们说话,就是拉屎也要憋着去自己家的庄稼地里方便。我问舅舅干嘛不在茅房解手。他笑着说:“在田野里拉屎敞亮舒坦。”
土地包产到户后,社员们干劲十足,再也没有人像在生产队里干活混工分那样磨洋工了,不用谁喊,不用谁催,人人都跟比赛似的,每日里风风火火地往自家地里跑,拔草锄地、浇水施肥,毫不吝啬地挥洒着汗水,像照顾孩子那样,细心经管着庄稼。那年冬天,好多人家都把火炕砸了,重新盘了土炕,只为把旧炕土作为肥料,上到了自己家的麦田里。
人不亏地,地不亏人。等到第二年春天,各家各户责任田里的麦苗都长得绿油油、黑旺旺的。夏收时,金黄色的麦穗又长又粗,把麦秆都压弯了腰。不少人家小麦亩产达到了六百多斤。不知道他们盼望了多少年,终于迎来了个难得的丰收年。社员们无不笑逐颜开,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改革春风吹满地,中国人民真争气。久违了的欢歌笑语声又一次次地在麦田上空飘荡起来,惊得麦穗上的蚂蚱如炸锅一般蹦蹦跳跳,纷纷四处奔逃。
这一年,庄户人终于可以敞开肚皮,尽饱吃白面馒头和白面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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