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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暮烟垂》最新免费章节十四、 涕泪谏言家国情怀

十四、 涕泪谏言 家国情怀

果然,没过几日,旨意下来,宣林沅夕随林仁肇进宫面圣。

虽说林沅夕曾随父领赏受封入过皇宫,但如此正式的觐见还是第一次。

他的内心是激昂的,出身将门,成长于乱世,他对国家兴亡的责任感更为强烈!而此时的他——策马而行的少年郎,正行进在巍巍皇权的道路上,怎能不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皇宫外的御街,阔朗、威严、肃穆。

春日的第一抹晨曦洒金般铺满御街,披挂在巍峨的殿堂上,将那无数飞檐都镶嵌上了金边。

皇宫,虽然是一座建筑,但历史却赋予它生命力,兴衰成败、光耀沧桑、翻云覆雨,它有着帝王之气,有着国祚的玄机!

御街的尽头,与御河相交,百官在此落轿下马。林沅夕随父在此落马、卸下兵器,早有御前侍卫来做接应安排,一应周全。

御河上有左、中、右三道雕栏玉砌的“虹桥”,分别对应着皇宫外的三道门。三条路中,中间一条乃是御用。百官进出则从左路进,右路出。

进入宫门巍峨的宫门,便是三大正殿,分别是昇元殿、光政殿、崇英殿。

三大殿之壮丽威严足以令人引以为傲,李煜即位后,其风雅与才情遍布皇宫,这里的文采曼妙更令人一步三叹。

一名内侍引着林仁肇上朝,另一名内侍则引着林沅夕来到“政事堂”静候,这“政事堂”相当于是“轮值房”乃是大臣临时等候或者值夜的地方。

现在正是早朝时间,这里只有林沅夕一人,小内侍上了茶后便退守一旁。

林沅夕从房子的窗棂里向外望去,便看到了“昇元殿”,以及两旁的建筑,分别澄心堂、仰秣苑、云门精舍,乃是李煜继位以后兴建,。

这三座建筑彰显着李煜浪漫的个性,给单调的雄伟中,增加了不少灵动。

建筑因人而有了灵魂!

澄心堂,用于日常参政议事,功能类似于一个缩小版“昇元殿”,李煜特别偏爱此处,日常起居也常设在此地。文采斐然的帝王之词便是从这里一首首流淌,震古烁今。李煜在政事之余还积极拓展“副业”,发明了一种“澄心堂纸”,品质上乘,品味高雅。一经出品,便超越了唐代的“薛涛笺”,受世人追捧。澄心堂中,李煜用他独创的“金错刀体”在“澄心堂纸”上挥毫泼墨,风雅无人能及!

文学与音律是相通的,与李煜极高的文学造诣相匹配的自然是对音律的精通。

仰秣苑,本是皇宫歌舞宴乐之地,李煜冠之以“仰秣”实为精妙,立刻让此地免于流俗,这二字取自《荀子·劝学》“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的典故,意思是声乐之美妙,连马儿也驻足倾听。在这里,李煜亲自主持,恢复了两百多年前的盛唐大曲《霓裳羽衣曲》,他音律造诣之深,可见一斑。距仰秣苑不远处的仙音院,乃是乐工所居之地,不时传来曼妙丝竹之声,恍如隔世仙境。

林沅夕极目远眺,便望见了云门精舍。

云门精舍,乃是皇家寺庙。大概因为文学、音律的进阶便是哲学、信仰,所以,李煜对云门精舍倾注了最多的才思与最高的崇敬,前者表现为“巧”后者则表现为“尊”。这云门精舍的建筑材料分别是:紫檀楠木、金、玉石、铜,工艺手法分别为:铜胎鎏金,玉塑金身、精美木雕。这些元素组合出华彩闪烁的效果,天下多少僧侣以能进入云门精舍为一生的荣耀!

云门精舍建成后,李煜常常在此礼佛敬拜,他仿佛比其他帝王有更多的化不开的心结,求不完的夙愿,甚至将国祚兴衰也托付于香火,虔诚至极。释若泽也是这里的常客,在最初虚荣的满足之后,他萌生了更大的野心,一心攀附李煜。无奈,李煜性格正常、心态平和,对这位妖僧始终报之以礼,令释若泽心灰意冷。不知这一派的盛世繁华下,还有多少像释若泽一样的暗流隐藏?

林沅夕等了两个时辰左右,便看见早朝的大臣们陆续退朝,群臣庄严肃穆,井然有序。

林仁肇则与中书令徐铉、右内史侍郎陈乔、中书舍人张泊在澄心堂中单独面圣,汇报军政要务。

又过了一个时辰,有黄门侍郎来引领着林沅夕到了澄心堂。

林沅夕在丹墀前跪下,行叩拜之礼道:“臣,开国县子林沅夕拜见圣上。”

开国县子乃是林沅夕所进爵位,当时,南唐沿袭唐朝旧制,定爵制九等,分别为王、郡王、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县伯、开国县子、开国县男。先皇李璟在位时褒奖林仁肇护国有功,加封为开国郡公,加封其子林沅夕为开国县子,正五品,食巳五百户。故而林沅夕有此自称。

待赐平身后,林沅夕略略抬头,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了李煜。

因今日早朝,李煜着明黄色、江牙海水九龙袍、金翅乌纱皇帽。这是一套奢华、厚重、贵气的装束,亮晃晃的颜色、精美繁复的刺绣、精致的一条条滚边装束,满镶的珠宝黄金,都是为了将衣服里的人衬托的威严、贵气。

但,这样繁复的装束何尝不是一种束缚?尤其与李煜清逸俊美的面容、优雅从容的气质不相称,仿佛是将绝代的风华、才情,禁锢在了龙袍冠冕之中。

那令人仰望的宝座,望而生畏,李煜静静的坐在那里,孤独而寂寞。

李煜注视着林沅夕,他一双眼睛清澈坦诚,全无霸气、戾气、骄气,却布满温柔、才情、甚至还有淡淡的哀伤……

这样的气质,是由善良的本性、高贵的出身、诗书的浸润组合而成,缺一,则不能有这样的绝代风华与灵秀。

但遗憾的是,却与天子威仪格格不入。

释若泽说过一句名言:人,很容易识别同类。对野心家释若泽、樊若水确实如此,对李煜、林沅夕这样的人物来说,亦如此。

只听得李煜称赞道:“早闻林公子温润如玉,气度非凡,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我南唐真乃钟灵毓秀,人才辈出!”

“官家谬赞,林沅夕愧不敢当!”林沅夕拜谢。

李煜现在满心只想和林沅夕多聊几句,比起皇位的寂寞乏味,眼前这个少年,更让他充满着期待。

一旁的中书舍人张泊拼命地咳嗽、使眼色,李煜想起他昨晚的秘奏,只得硬着头皮对林仁肇道:“两个月前,北宋荆南造船基地突然起火,各方推测乃是我武昌驻军所为,林将军,此事你怎么看?”

李煜这个弯儿拐的着实陡峭,林仁肇完全没有防备,他本不善于应付朝堂,又被毫无征兆的问及,一时不解何意,不能作答。

中书令徐铉见状忙答道:“官家明鉴,北宋造船基地损毁一事,林将军事后已有奏折发往中书省。此事乃林将军偶然探明,为削弱北宋水师力量而为之……”

张泊等的就是徐铉跳出来,这非常符合他的预期,他立刻截话道:“徐大人,官家问的是林将军,您代为作答不妥吧?”语气颇为不敬。

徐铉、张泊同为中书省,二人又同以文辞清丽,才学卓然而著称。品级上,徐铉是张泊的上司,人品上,徐铉也比张泊高出很多,但张泊居然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发难上司兼前辈,是何居心?

中书令徐铉面对张泊的冷箭,平静的说道:“林将军乃是偶然得知消息,一时无法探明真伪,但因事态紧急,便略施小计,不想却大有斩获。事后也已将情况上报,而中书省多方考虑未报圣上,如果圣上怪罪,这个罪责在微臣这里。”

右内史侍郎陈乔一项耿直,加之不想让事态扩大,便接口道:“造船基地被毁,重创北宋水师,这是大功一件啊!”

张泊瞥了一眼李煜,对着陈乔不屑的说道:“是功是过自然要由官家裁决!”

陈乔的急性子一下就被张泊撩拨的着了火。

眼看着,李煜、林仁肇等主角均未过词儿,徐铉、陈乔、张泊却要吵了起来,到底为何呢?

究其原因,要从挑事儿的张泊说起。

张泊,时任中书舍人,年近不惑。可能是因为过度思虑而现早衰,头顶的头发花白而稀疏。对他而言,形象问题在仕途经济面前不值一提,但偏偏二者命运雷同,一样的暗淡、枯萎。张泊对仕途厄运思来想去,归结为一点,那就是有一个德才兼备的上司——徐铉。

面对泰山压顶的上司,想要谋得出头之日,有三个选择:要么狠,要么忍,要么滚!

滚,是万万不行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肚子里的墨汁,身无所长,不做官还能做什么?

忍,也是万万不可的。为官者,仕途便是生命,若生命凋零,怎能不奋起抗争?

于是,只能狠!

单纯的斗狠,是动物的低等行为;智慧的斗狠,才是人类的高尚行为。傍着粗腿斗狠,更是智慧中的一朵奇葩。

聪明如张泊,自然选择最聪明的方法。他放眼天下,最粗的大腿便是李煜,能抱上必然是极好的。而且抱帝王大腿还有个好处就是,与“忠君”界限不清,说不定还能名利双收。张泊打定主意,竭力讨帝王的欢心,但是,李煜乃是风雅之人,一味的低俗谄媚,只会令其鄙视。多亏早年对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的钻研,帮助了张泊成为高品质的谄臣。他善于揣测李煜心思,凭借自己的文学素养,很快成为帝王身边的优质马屁精,甚得李煜欢心。

于是,张泊有了斗狠的王牌,顿觉腰板硬了许多,他开始出击。

盲目出击,等于自杀式袭击,挑准帝王的软肋才能事半功倍。历来帝王,一怕皇权不保,二怕大臣结党营私。找准皇帝的最怕,才有最狠的出击。

所以,张泊有了斗狠的泉眼——利用帝王软肋,打击同僚。

今日朝堂之上,便是一次出击。

林仁肇、陈乔、徐铉属于主战派,而李煜项来对武将颇为忌惮,林仁肇无旨擅动势必触及李煜敏感的神经。陈乔、徐铉定不能袖手旁观,这样,借着林仁肇事件,便可打击陈乔、徐铉,党同伐异、壮大自己。

就张泊的套路而言,共分为三步:不择手段攀附最高权力、抓住敏感问题打击政敌、以雷霆手腕党同伐异。古往今来,弄权者乐此不疲的沿着此路前仆后继,张泊既不是首创者,也不是登峰造极者,与先行的李林甫、后来的蔡京不可同日而语。

但,即便如此,一个张泊,也搅合的朝堂不安。但徐铉是冰雪聪明之人,他以素来以“君子德行”要求自己,不愿纠缠。刚才朝堂上见陈乔恼怒,便向陈乔示意克制、冷静。

片刻寂静后的朝堂上,林仁肇出列答道:“启禀官家,此事原委是一名茶叶商人偶然探得北宋造船基地,便将消息报告给了微臣。微臣派人实地勘察,发现基地规模极大,选址非常巧妙。因其十分隐蔽又临近长江,距我金陵不过百里地,对我帝都威胁巨大。”

林仁肇镇定的说道:“臣忧心忡忡,如果奏请旨意去焚毁,势必引起与北宋争端。若旨意是置之不理,一则隐患巨大,二则万一北宋知晓事情败露而进行搬迁,更是前功尽弃。故而,臣思前想后,以不派兵的方式在上游倾倒火油,借助枯水期水流缓慢,火油聚集船只周围的机会,焚烧了江面的船只。又待北宋军前去救火内部空虚之时,焚烧了工棚。”

林仁肇稍作停顿,又道:“臣曾设想,若被北宋追责,官家可以无旨僭越为由治臣之罪,以平息北宋之怒……”

李煜脸上隐隐掠过一丝不快,张泊极其灵敏的捕捉到这一信息,准确出击,声色俱厉地说道:“这本就是无旨僭越……”

林仁肇只得跪下,请罪,“臣有罪,请官家惩戒。”

李煜陷入了沉默,林仁肇手握重兵,无旨僭越,这次是对北宋,谁又敢保证下次不对自己?他在计算着林仁肇与雷池的距离。

帝王心,素来不以是非论忠奸。

徐铉见李煜脸色阴沉,有些着急,本想替林仁肇辩解,又琢磨了一下,觉着自己一再为林仁肇说话,只怕更令李煜疑心,便“事缓则圆”的静观事变。

张泊更为着急,沉默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治林仁肇的罪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让李煜忌惮徐铉才是他的目标。看着李煜如此磨叽,张泊生气之余只好自己撸袖子上了,他大声道:“刚才听徐大人说此事不用上报,敢问徐大人是如何判定一件事情的轻重缓急的?”

徐铉早年成名,因博学多才成为南北两地文坛楷模,其“骈俪”文独步天下,小篆书法也是独树一帜。徐铉大有“治大国若烹小鲜”的架势,处理政务也举重若轻,严谨自律。

这样的人才,自然深的李煜的厚爱,张泊敢挑战徐铉,看来真是被仕途惨淡逼急了眼。

御前遭受这样的碾压,徐铉考虑着要不要还击,自己当然有能力逞个口舌之快。徐铉还有一大特点,便是锦心绣口,一幅好口才,外国邦交的重任,南唐首推徐铉。所以,若真是吵架,张泊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但这样与张泊的矛盾就公开化、白热化,国事已经堪忧,又何必掀起内斗?徐铉内心忖度着。

这就是君子与小人的区别,正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这时,静默着的林沅夕突然出列,提襟重重的跪下道:“微臣林沅夕斗胆向圣上进言,还望官家恕臣见识浅薄,无知妄言之罪。”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除了张泊以外的大臣们都捏了把汗。

李煜来了精神,饶有兴趣的道:“但说无妨。”

林沅夕谢恩后方缓缓说道:“启奏官家,焚烧造船基地一事,均是由微臣谋划、实施,此番能探得赵宋造船基地,托幸于一民间商人。那商人老父祖籍淮南,淮南被宋朝强占后,阖家未曾有一日忘记自己是南唐子民。商人老父临终前将所藏淮南之土交于儿子,留遗言道:‘淮南土思江南国主’嘱咐儿子如能见到我朝官吏,一定转交这淮南之土以表怀念之情。”

说着林沅夕掏出一个小的布口袋,双手托着说道:“正是这份对故土的怀念,令商人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禀告敌情。家父曾与微臣就焚毁一事商讨过策略,又见家父因担心授北宋以柄举棋不定,内心十分焦急,一时莽撞,在未取得家父明确授意之下,擅自行动。若官家怪罪,罪责全在林沅夕一人,还望官家明察与体谅!”

林沅夕一口气说出这么一长串话,言辞恳切,娓娓道来。他手上的那个装满淮南泥土的布袋,更是一个颇为煽情的道具,直击李煜多情而敏感的心。这个袋子他是有备而来,可见他心思之缜密,早就把各种应对逐一思虑过。

李煜果然起身离开龙案,缓步走到林沅夕跟前,轻轻将那布袋握在手中。里面装着的毕竟是南唐的故土,毕竟是父辈为之洒热血的地方,而今归为他人囊中之物,怎不让他感慨伤心?

李煜的声音轻柔而哀婉,“朕何尝不思念淮南故土,何尝不思念淮南子民!”他的话深深的刺痛了一旁林仁肇的心。

李煜轻轻扶起跪地的林沅夕,道,“爱卿平身吧!”

林沅夕起身,与李煜四目相对,这一刻,李煜放下了天子威仪,林沅夕则放下了谨慎戒备,两人的眼眸竟是一般的清澈,柔和。

人与人的相遇总是带着玄机,有些人转身即相忘于江湖。有些人,刹那相对便注定了此世今生……

李煜对着林沅夕微微一笑,转身走回他的皇位,像是走向他的宿命。

他的笑和他的身影一样的优雅。

李煜对着一干重臣说道:“朕何尝不想成为中兴之主,攘外安内,国泰民安,除去那在侧的豺狼……,这次行动,虽没有事前禀报,但也未涉及大规模调兵,且我们挫伤北宋水师力量……”

他本想说“功大于过……”但看了看张泊的脸色,又想起他昨天秘奏时所说的种种迹象,便改口道:“就……功过相抵吧!”

徐铉并林仁肇一干人松了一口气。

张泊,自然一口气有点咽不下去。无奈,李煜已经发话了,让天子改口,他还没这个胆量。于是只得作罢,在心中暗暗记下一笔怨恨。

小人的心中仿佛始终有本烂账,清晰的记载着怨气、损失、仇恨等等,等待有朝一日的睚眦必报。

李煜现在只希望能经常见到林沅夕,又想起皇甫继勋的举荐,便道:“听闻林公子剑术高明,武艺超群,可愿到大内供职?”

林沅夕还未作答,陈乔连忙帮衬道:“虎父无犬子,林沅夕自幼习剑术,剑法高超,定能担当重任。”

李煜道:“传旨,擢升林沅夕为殿前马步军指挥使,供职殿前司。”这个位子比皇甫继勋的安排不知高出了多少级别,只怕皇甫继勋知道了又要跳脚。

早有黄门侍郎奉旨前去拟诏,林仁肇父子谢恩,领旨而去。

林沅夕陪伴在父亲身后,在出皇宫的官道上缓行,他看着父亲的背影,突然发现那个如高山一样让他仰慕的父亲竟是如此的苍老,脊背不再挺拔,华发早生于两鬓,连那背影都仿佛盛满着心事……

林沅夕回望那巍峨的宫殿,这里是一国的国祚所在,是文人志士梦寐中的庙堂,但可能也是最磨灭人、心的地方。

他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能为父亲分担他肩头的重担,心中的负累。

P.S.(《星暮烟垂》作者“文采薇”已开通同名公众号,对小说篇章进行解读。读小说/看品评,敬请关注公众号“文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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