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最新免费章节悲从中来
悲从中来
三日之后宣旨太监便到了长沙,命常德府尊于仕廉进湖南巡抚,赐中禄大夫衔。同时湖广总督代耀调集广西狼土兵入湘以备永顺之乱。一时风云际会皆往湘西而来,时人都知朝廷本次备军乃是防播州余孽,一时湘西民众都为之震动,大富地主更是为了逃避战乱纷纷前往省城长沙,然而在此情况下有一人却已经七日不食昏了过去。
自噩耗传来,顾隐先是不敢相信,而后竟是不哭不闹安静的出奇,只是坚持要前往驿站查看,李澄闻言知道他心中苦楚,但那些尸体或残缺不全,或焦黑难辨,哪里还看的出身前如何?但他小小年纪却是倔强到了骨子里,李澄无奈便差人带他前往仵作处认尸,顾隐前世今生都是普通人而已,哪里见过如此画面,一见到那些焦黑的尸体便吐了出来,又急又气之下并未查看仔细便仰天而倒闭气着晕了过去,那仵作差头眼疾手快赶紧接住他的身子,然后带出了义庄,一阵推拿后顾隐才转醒,醒来之后顾隐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不到一刻钟便又哭晕了过去,两人拿他没法,只能送入县衙,李澄听后叹息一声便调了几个丫鬟照顾他。
这一睡过去直到了第二日的响午才转醒,顾隐醒后两眼无神的望着屋内窗沿,对放在桌上的米粥竟是看都不看一眼,伺候他的丫鬟叫了两声也不见答应,这一座便是一日一夜,期间李澄处理完县务后来看了他一次温言劝了两句后知他需发泄情绪,便匆匆离去,日出日落,桌上的吃食换了3次顾隐却未曾动一下。
如是三日,期间朝廷诏令下来,李澄赶至长沙拜见新任巡抚,府上管家一行只觉得他是一个小孩,谁又愿意多理睬他了,只是桌上吃食却一直换着,到底还是怕他出事老爷怪罪,那县令之女李羽兰这一日求了娘亲,由知县妇人带着她来看顾隐,但无论是知县夫人还是李羽兰顾隐依旧一概不理,只不过数日不实他已没了力气,再也不能坐在床上改为躺在床上对着帷幛发着呆,那李羽兰见他不理自己便来了脾气,强行端着白粥送到他的床前喂他吃,顾隐并未说话,只是冷冷的盯了她一眼,然后紧闭嘴巴又闭上了双眼,李玉兰见状大怒,便要用强,刚伸出手便被知县妇人拉住了,那李夫人也是一知书达理的大家女子,感叹此子至孝至纯,好生尊敬,便拉着女儿去了,出了房间后对两旁的仕女说道随时准备参汤白粥来救这倔强的孩子。
又过三日,李澄自省城返回,听闻顾隐已经七日不食不饮,便焦急的踏入房中,此事顾隐已经昏了过去,李澄赶紧叫人,索性李夫人已交代过准备好了救命的参汤和白粥,顾隐本就年幼,身体正在成长之时,一股子先前的生气却是怎么都压不住的,参汤白粥下肚后半个时辰便悠悠的转醒了过来。
那顾隐转醒正在虚弱之时,李澄却不管不顾的对他吼道:“生为人子,自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于家国可也!毁于父母可也!毁于大道可也!自暴自弃,不知为父母伸冤,不知怜惜身体以备将来,只知寻死!汝当人子乎!”
这一顿劈头盖脑的骂倒是将顾隐魂给骂了回来,想起几位母亲与老太的抚养之恩,念及他们为光复戚家军的理念如今只有自己一肩承之,悲从中来放声大哭了起来。
李澄见状反而松了一口气,一个人在悲伤之时最忌讳不言不语思绪混乱,如此发泄倒是好事,便给了他一人独处。
第二日一早李澄前往自己书房之时只见顾隐双目赤红的站在他书房门外,李澄叹了口气,推开书房,让顾隐进来后说道:“你遭逢大难,能为父母哀而守孝固然是好事,但是也太不拿自己身体当事了。如今你能振作这是好事。”
顾隐知道他在等自己开口,于是附身拜倒哭着说道:“县尊大人,晚生遭逢大难,如今五内俱焚,没了主意,需要您为晚生做主。求大人查清此案,告知晚生是谁所为。”
李澄赶紧扶起了顾隐叹了口气道:“本官也盼你能报此大仇,你一家人毕竟也是本县子民,只是目前尚未清楚,朝廷已经派任来查询此案了,定会还给你一个公道,倒是你,可还有什么亲戚能够投奔的,需要本官安排吗?”
顾隐抽泣着说:“家中再无亲人,全凭大人做主。”
李澄一听便问他是否愿意留在府内就学,顾隐答应了下来。
春去秋来便道万历三十四年,此时距离播州吴洪、卢文秀复叛已有两年,自狼土兵入境后,彭家父子的永顺军便不再异动,怕官军得了机会连他们也一同剿灭了,但是也阳奉阴违,不愿意见到吴洪、卢文秀就这样轻易覆灭,因此剿灭播州残余一直在进行,但却仍未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而顾隐这两年将由李澄亲自教授于府内读书,对于战争情况竟是一语不问,就连陈老太等人的墓地,除了清明祭奠竟也很少前往。只是一心做着学问,等待来年的童生试,而李县令也因所辖太过靠近两军交战前线,唯恐家人有失,因此在平乱伊始便将妻女送回安徽老家去了,府内除了顾隐其余皆为服侍二人的奴仆。
这一日将政务理清后李澄便又开始专心考较顾隐的学问了,哪知刚坐下讲经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有人到访,来者乃是其在京城的同科好友,顾启元,门外一声爽朗的笑声传了进来,李澄赶紧起身相迎,只见一男子身着淡青色长袍,面容俊逸,眉眼间自有一股风流气,三尺短须随着他步伐不断的摆动着,年纪看着大概三十有余。
此人一入内顿时将李澄身上那股子书卷气息给掩了过去,端的是神仙中人,顾启元是万历二十六年戊戌科会元,殿试探花,向在翰林任职,也难怪看起来如此清贵了
“好你个李慕华,怎么县衙竟如此森严,外面五步一岗,倒是让我差点被人逮了去。”顾启元见面便先笑骂道。
“太初兄又来奚落小弟了,此为剿灭杨氏余孽前线,若是不如此,我这县令还不怕晚上睡着早上便见不到你了。”李澄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说罢便请顾启元入了书房。
顾隐见着跟他两前后入内,知此人乃是了不起的大儒,便拱手行礼道:“后学顾隐见过太初先生。”
顾启元瞧了瞧顾隐,然后眨了眨眼睛对李澄说道:“好机灵的小子,居然还是我的本家,莫非你是提前为你那闺女物色起了东床快婿?”
李澄假意恼怒的一拂袖道:“你顾太初还是老样子,看来升了五品司业倒是来奚落老友了!”
那顾启元见他真的恼了,便拉着他的袖子陪着笑:“可别如此,都是一科的同年,此次前来实是有事与你相商,说着便拿眼睛瞟了瞟顾隐,顾隐知机告退,待顾隐出门后顾启元收起了玩笑之意:“我此番前来有两件事需与你知晓,第一件是首辅沈一贯已上书致仕去职,恩师即将接任首揆,第二件是朝廷上对于此次杨氏余孽死灰复燃皆上书称是由于于仕廉横征暴敛,彭氏永顺被压制过深因此暗助杨氏,因此才酿成此等大祸。你久在湘西能否告诉我实情。”
“你瞧见那孩子了吗?”李澄顿了顿又伤感着继续说道:“你先前说这孩子是你本家,或许真有此理,此子乃是义乌人乃是当年吴惟忠南门所部遗腹子,被流配至此,由同是南门一案所牵连的犯官妻眷所养育成人,但就在前年驿站之内死的一干二净。”说到这里他死死的盯着顾启元问道:“你可知是何故?”
“愿赐教也!”顾启元摇了摇头于是回到。
“原来是那白莲教妖人混入了锦衣卫中,先杀我派出查探的游击百户凌英,后杀其妻弟钱岳,再杀其部署颜易,最后引白莲教一干人等截杀驿站,乃使得朝廷酿此祸劫。”李澄无力的闭上眼睛。
“邸报上为何却未见此节?”顾启元不敢相信的说道。
“此乃彭元锦所述,决计错不了,那锦衣卫千户马泉乃是白莲教从小就挑动入了教的,后来身居千户,此次白莲教命其联络起事,但终究为朝廷察觉,因此命我派出凌百户,同时遣钱岳为辅一同巡查,那彭元锦首鼠两端,既舍不得这土皇帝的位置,不愿意改土归流,又怕我朝天兵讨伐,因此便两面下注,两不得罪。”说罢李澄自嘲的说道:“可是谁知道凌英命大,剩下最后几口气跑到了驿站,我觉事有蹊跷以派人羁押那些戚家军家眷入驿站,可谁知竟全数赴难。事后彭家父子惧怕此事曝露牵连他们二人,因此报于府尊,府尊报于朝廷后才有的一系列处置。只是这真实情况却永远无法写于史书之上了。”
顾启元听后震惊莫名囔囔道:“居然是如此,这彭家父子置国法于何物!”
“国法?嘿,彭家父子永顺一军可为朝廷牧守一方,又省了进绞费用,既然不敢真心叛了当然就此算了,还能如何?只是可怜了这小子,因我等无能全家俱殁,如此朝廷,如此官员!我等怎配食这民脂民膏!太初兄,你可知我每次见到此子心如刀绞,你可知当巡抚大人告知我真相后我立誓要将此子抚育成人,才算不愧对其家。”李澄声音越来越冷,那股子悲凉之意却再也压不住,杜鹃啼血,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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