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旅浮谈》最新免费章节第五章星落

第五章 星落

卫雍点点道：“既然如此，世安，那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新政，暂时先放下吧。”

说到这里，卫雍也是一脸的苦涩。

“放下？”顾世安转过头来，对着卫雍二人坚定地摇了摇头，“绝对不行，一旦放下，这半年的心血就毁于一旦了。”

“我也知道，可是世安，这样的新官人法，历代从未有过，在这个时候施行，实在难以为继啊！”安庆贤眼中露出几分忧虑。

“从未有过。”

顾世安念着这句话，愤然道：“周朝八百载，开国太祖曾言，‘非姬氏而称王者，天下共击之’，可如今呢，当年周朝分封之属国，开国都，立宗庙，哪一个，不是称孤道寡。”

“这，难道也不是从未有过吗？”

“武帝当年举兵，广求天下英才，立求贤令，不问出身，唯才是举，若非如此，何以成就霸业。”

“这，难道也不是从未有过吗？”

说道这里，顾世安横眉而起：“从来如此，便对么？”

一番话，说的两人哑口无言，一旁的谢筠山，双目灼灼的看着自己的老师，心中无比激荡。

自古以来，讲究出身，九品门第，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多少有才有志之人，便是卡在了出身上，终其一生，碌碌无为。

他谢筠山也是出身寒门，若不是早年得到顾茗瞻的赏识和提拔，也做不到户部侍郎这个位置。

似他这种有机遇的人，何其少，像其他的。

更多的是去结交世家大族，或是有名门贵族的大人物赐姓，但改姓这种丧辱门楣的事，又怎么会光彩。

老师推行新政，为天下寒门士子一争，纵是赴汤蹈火，谢筠山也甘愿相随。

平复了下心情，顾世安重新坐下，在一边自顾自的喝起了茶。

安庆贤叹了口气，道：“世安，你的想法，我们也明白，我也理解，若非如此，我们又如何会在竹帛上署名。”

“只是，时机太差了啊！”

卫雍点点头：“世安，新政的施行，朝堂上的几位相公还好。士族大家，经史传家，底蕴久远，有自己的傲骨，自认族中子弟不会比不上那些寒门子弟。”

“可宗亲们，根本就不会同意，反扑只在早晚。”

安庆贤皱眉道：“北征一起，宗亲的将军们，以备战为名，在几处屯田之地，强行征收赋税粮草，如今，零陵几处，已经难以为继了。”

“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曾想到今年是如此年景，那几处屯田之地随他们去吧，我们现在，只要保住安山与祁郡两地，待得两三年，新政得见成效，那时，就大势难改了。如今天下寒门士子皆视你我为领袖，现在，我等决不能退。”

“世安，一定要在这个局势下争这一线吗？”

安庆贤还是有些犹豫，卫雍也满脸忧虑。

默了默，顾世安神色坚定的开口道：“行此道，身在后，前路如何，还需走得。”

说到这里，他起身朝安庆贤和卫雍执手行礼：“庆贤，卫兄，还望两位助我一臂之力。”

安庆贤和卫雍相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感慨和激荡。

卫雍叹了口气，起身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也罢，愿与世安，共进退。”

安庆贤也是神色肃穆的点了点头，离席而起，与卫雍一道，向顾世安深深的回了一礼。

檀香浩渺，散于无形，安庆贤与卫雍转身离去。

目送着二人的身影消失，顾世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回神，忽觉眼前发黑，身子无力地向后倒去。

谢筠山连忙上前扶住，急声道：“老师你没事吧？”

“无妨。”顾世安神色疲惫的摆了摆手，“只是有些精力不济罢了。”

“筠山，扶我坐下。”

谢筠山赶忙扶着顾世安坐下，连忙给他倒了杯水，然后捋着顾世安的后背，给他顺气。

顾世安接过瓷杯，欣慰的看着身边的这个学生，不由得的有些感慨。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毛头小子，也长大了啊！”

“老师，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笑话我了。”谢筠山不住地给他顺着气。

“筠山，加紧筹备粮食，告诉元常，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立冬之前，筹集到一百万石。”

元常是顾世安的另一个学生，如今正随漕运的商会一起，到江浙一带筹集粮食，但原本只是筹集七十万石运返长安啊，时间也没有选择这么紧张。

谢筠山闻言不由得疑惑道：“老师，出什么事了？”

顾世安道：“北口仓库府内的粮食只有四十多万石了。”

谢筠山一惊。

“怎会如此，前些时日，我曾派人清点过，还有近七十万石粮食啊！”

“我调用了二五十万石以赈灾之用。”

“什么！”谢筠山闻言大惊失色。

“老师，北口仓里的粮食，一大部分是用以前线将士的粮草啊。私自调用军粮，是死罪啊！”

“您怎么......”

顾世安示意谢筠山坐下，开口道：

“筠山，北征大军河原大胜呼延邪所部，缴获的必有粮草，短时间内，无需担忧。但城外的流民们，不能再拖了，整个京兆府，每天，都有人在饿死。若再不赈灾，哪怕是北征大军一道灭了北燕，民心尽失，我们也输了。”

“元常若能及时返回，补足北口仓的粮食，便是当做提前赈灾了，此事便无忧。若有责任，我来承担。”

顿了一下，顾世安神色沉吟，内心像是在斟酌什么。

看着眼前的学生，最终还是开口提点道：

“前日，我便差人私信陆帅，晓以利害，北征之战，定要速战速决。北征大军汇集了大唐精锐，更有苏帅和陆帅这等名将，想必，陆帅自有决断。”

谢筠山再次震惊了，前日，不就是捷报回传的那日的吗，老师那日并未上朝啊，但那日就已经差人私信与陆帅，看来老师早就知道了战果。

“老师，那你刚才和卫大人他们是......”谢筠山没有说下去。

顾世安点点头。

“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顾茗瞻凝视着学生的眼睛。

“老师，您......”

谢筠山被老师的苦心深深折服，看着老师苍白憔悴的脸庞，谢筠山红着眼睛，他一揖倒地，俯身大拜。

“学生定不负老师所托。”

“好了，筠山。”顾世安疲惫地摆摆手，“你去吧。”

谢筠山再三叩首，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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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银辉遍洒，院落里的灯盏陆续被点亮，远远看去如同一簇簇晕开的光团。

顾茗瞻思绪飘散，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庭院中。一抬头，忽然看见莲池边小亭里，负手而立的父亲。他

望着波光粼粼的池面，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微风徐来，有些微寒，撩起了他的衣袍，消瘦的身躯融在这黑夜里，却像是擎起了一方天地。

看着父亲的背影，顾茗瞻喉头微动，又想起了百日里的种种。

突然来访的宾客，后厅长达一个时辰的会谈。

以及，小清......

突兀的，顾茗瞻的心更乱了。

似是心有所感，顾世安回过头来，看到了默立远处，远远看着自己，有些出神的儿子。

“父亲。”见到父亲回头看来，顾茗瞻连忙施了一礼。

顿了下，顾世安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两人走进小亭里，在木席上坐下，一时间，父子俩相顾无言。

“你母亲怎么样？”还是顾世安先打破了沉默。

“刚刚服下药，已经睡下了。”

顾茗瞻的母亲顾氏身体一直有些小恙，这些年，时不时的都在服用汤药。

顾夫人不喜欢苦药，每每喝药，都有些抵触，还偶尔把药偷偷倒掉。发现这种事后，最开始是顾世安每次监督，现在换成儿子来了。

平日里，或许还会有些闲话家常调笑说说，但现下，闻言却也只是点了点头。

看着逐渐成人的儿子，顾世安的喉头滚动，似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到底，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忽然间，顾世安动作一顿，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走出了亭外，抬起头，忽然就怔在了那里。

顾茗瞻疑惑的看着父亲，随之起身也走出了亭外。

他抬头，脚步瞬间一僵，看着夜空，瞳孔微缩。

只见北方的星野中，万千繁星闪烁，齐坠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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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化十七年 秋末

河原一战之后，唐军与呼延邪所部再次遭遇。

两军战于雁荡山下，混战中，燕军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