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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起长生》最新免费章节雨夜

雨夜

徐衍清盘坐在床上,双掐决还于腹上,两眼紧闭,面显凝重之色,鼻息循序而吐,口中一口浊气慢慢吐出。倏尔抱守清明,慢慢睁开眼,朝素和宓罗道:“我们不可在此耽搁太久,今日便出发吧。”

素和宓罗见他面色仍显苍白,不由担忧道:“何不再多修养几日?”

“伤势已无大碍,再多逗留也是耽搁功夫。”徐衍清下床快走了几步,调理一番内息,也觉轻松不少。

“赶路也不急在一时,落下病根可不太妙。”

素和宓罗端过一盏茶递上。

接过茶盏,徐衍清痛饮两口,又说道:“此地离清风寨不远,我担心山上贼人寻来。我二人尚且好说,倘连累了李老太才是要紧。”

素和宓罗略一思索,也觉有理,遂点点头,简单收拾了行装,将屋内稍作打扫,隐去生人痕迹,便寻李老太辞别。

院中,李老太一手拄着木杖,一手端着热碗从东边厨房走出,见二人背负行李,已有去意,高声唤道:“莫急!莫急!要走也不差这些功夫。来来来,吃了这碗汤圆再走,路上也暖和些。”

徐衍清接过来碗,只见其中热气升腾,七粒汤圆盛放其内,晶莹圆润,玲珑剔透,面上撒着点点芝麻,诱人之色尽显。

“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燕州‘花浮元’了。每一颗都包了不同的馅料,一碗七颗,周围六颗有六畜兴旺之意,中间最大的一粒寓意家和事遂。”

“罗丫头懂得可真多哩!”李老太笑赞一声,又道:“来,别光顾着说话,赶紧趁热吃。”

徐衍清正待下口,又见素和宓罗站立一旁,便道:“难得碰上,你也尝上两口。”

平日里的用餐规矩哪有当着陌生男子的面的,素和宓罗不好说破,只婉言谢过。

徐衍清念她是虑及自己,便径直挑起碗中最大的一粒,托至素和宓罗唇边,道:“正巧今日也是冬节,虽未能赶上燕州盛礼,但也算是尝了一回鲜。别磨磨蹭蹭的,浪费了李老太一番心意。”

眼见二人热切的眼神,素和宓罗当下也不好再推辞,接过勺柄,檀舌微吐,将汤圆卷入口中。咬破面皮,馅液流出,只觉唇齿间萦绕着淡淡的桂花香气,朦胧间仿佛又回到了初初稚年。

“宓罗乖,宓罗乖,吃桂花糕咯……”

那道佝偻的身影依稀就在自己眼前,素和宓罗用手抹了抹双眼,想要看清,却发现手背已是潮湿一片。

徐衍清忽见面前之人梨花带雨,也不知是何缘故,只料想她是给烫着了,口中自责不已。

素和宓罗见他如此关切,心中微暖,抹去脸上泪痕,破涕笑道:“不赖你。不过是想起小时候的事,一时伤感罢了。”

徐衍清恍然,原是自己会错了意,悻道:“我当是你大小姐嫌汤圆难吃,特来打个圆场……”

“好个臭小子,敢说我老婆子手艺不好,看我不教训你……”李老太举杖便打。

徐衍清头上立马挨了一记,抱头痛呼一声跑开。

素和宓罗不禁莞尔,方才凄凉一扫而空。

二人与李老太依依道别后,便匆匆上路。

徐衍清见她尤作布衣打扮,奇道:“怎么?莫不是扮农妇还上瘾不成?”

素和宓罗道:“这几日蒙李老太收留,也拿不出什么可以酬谢的东西。那身衣裳虽算不得什么名贵之物,却也值些钱。再者穿襦裙赶路属实不便,不如这身衣服利索。虽薄了些,但也能避过些耳目。”

徐衍清赞许道:“倒底学聪明不少。”

二人继续赶路,直至日既西倾,夜幕降下,才在道边寻一废弃陋观歇息。

徐衍清在周围寻了些干草铺下,又觅了些荆枝枯条生了堆火。火光摇曳,观内逐渐暖意盎然。

奔波一日,素和宓罗已是疲惫不堪,不多一会儿便躺在草堆上睡着了。

入夜渐深,风号雨至,水珠滴在檐下青石板上,淅淅沥沥。

徐衍清掐诀休功,双眼缓缓睁开。听着这雨打青苔,心中不似往日平静,总觉着算漏了什么。忧虑之下,微微提气,轻身掠步朝来路赶回。

“啪啪啪!”

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响起。

“谁啊?”

听着门外叩门声,李老太从睡梦中惊醒,起身点了油灯,看着屋外瓢泼大雨,自言自语道:“又是哪家傻娃子没带伞哩。”说完匆匆寻了伞,披着外衣执灯往外走去:“来了、来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李老太探头一看,门口站着几人,身上披着雨衣,头上戴着黑色斗笠,雨水沿着斗笠边缘低下,溅起层层青烟。

“可曾见过一男一女经过?”叩门之人声音沙哑,宛如凿壁。

李老太将手中油灯拿近了些,借着微弱的亮光,瞧见斗篷下黑色兽面,心中大骇,手中油伞掉落在地,油灯在雨水中摇曳两下渐渐熄灭。

“没、没,没见过……”

李老太惊惧不已,转身便要关门。

未料后头几人并不理会,夺门而入,钻入院内搜索起来。

“唉!你们……”李老太也不敢多言,只得让到一旁。

“禀大人,房中发现了这个。”不多时,一黑衣人来报,手中拿的正是素和宓罗襦裙外罩的那素白罗衫。

李老太心中大急,忙上前分辩:“这、这是老婆子我在路上捡的……”

灰蓬人拿起罗衫,借着灰暗夜光端详着。莹色月光洒在那玉质面具上,溅起一层暗淡的鳞光。

“捡的?”

……

雨越下越大,水滴打在徐衍清身上丝毫不能影响身法。此时他内心已是如焚,只盼得只是自己多虑。不多时,眼帘映入一方小屋的轮廓,徐衍清心中稍定。待走近,忽嗅得雨中血腥阵阵。徐衍清大惊,纵身越过围墙,翻入院中,口中高唤:“李老太……”

寻入院中,便见院内一片狼藉,竹框、团筛散落一地,洒落的苞谷蹚了一地水嵌在杂乱不堪的脚印上。李老太匍匐在地,几柄月牙飞刀横落在地。雨水在地上爬窜着,夹杂着淡淡血腥,在这昏暗夜色中分不清是水还是血。

徐衍清痛呼一声,上前将地上老人揽入怀中,雨水溅在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化作水痕慢慢流下。早上还有说有笑的人儿,如今却……

徐衍清心中悲愤交加,只觉是自己害了老太性命,握住老太枯瘦的双手,口中不断自责着。忽然,怀中之人轻咳两声,浑浊的双眼慢慢睁开。

李老太瞧见徐衍清痛哭流涕,脸上又浮现往日里慈祥的笑容,乌白嘴唇缓缓张开,露出几颗稀疏的黄牙:“徐娃子……咳咳……你咋回来了……快逃命去……”还未说完,口中又吐出大口鲜血,混着嘴角雨水慢慢流下。

徐衍清大急,运指急点她臂上孔最穴,口中劝道:“快别说了,我带你去找大夫……”

李老太摇了摇头,攥住徐衍清的手也多了几分力气。

“不成了……老太婆要死了……”

“你……你要保护好罗丫头……”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力道,徐衍清眼眶竟有些微微发酸。

“他们往犬函西道去了……咳咳……老婆子老了可不糊涂哩……哈哈,他们笨得很……”

笑声渐低,老人双眼缓缓失去神采,握紧的手也慢慢松开。

徐衍清悲啸一声,将地上一柄月牙飞刀收入怀中,俯首朝老人尸首叩道:“待此间事了,我定报此血仇!”

倏而,雨水骤歇。

待赶回观中,天空已是微白。

看了看地上侧躺沉梦的素和宓罗,徐衍清暗想昨夜之事还是不教她知晓为好,正欲躺下,却见素和宓罗睁眼立坐起来。

徐衍清有事瞒她,骇了一跳:“你要吓死我哩!”

“清晨醒来不见你的踪影,我道你真是被山里豺狼叼了去。” 素和宓罗信手将头上乱发盘起,简单整理了下身上衣装。

徐衍清呵呵一笑:“寝晚起早,对于修道之人是必不可少的。”

“莫不是还有什么道家玄理不成?”

“没错。”徐衍清缓缓解释道:“人在熟睡之时便会回归本源之态,意游太虚,在那时,不管是呼吸吐纳都难由自己控制,身体将会趋于一个‘无羁’之态,常称之为惰态。修道旨在斩惰存精,对于清晨之朝气犹以为益。浣神、纳新、归真,皆是朝气之裨。所以,偶尔去山里打坐一番,于身于心皆有好处。”

素和宓罗听他说起道家修炼之法,颇感兴趣,体悟一番后,思及经年所学,尚有些许疑惑,复问道:“我观书上说道家吐纳之法精巧玄妙,习之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效,也不知是真是假?”

徐衍清点点头笑道:“这自然不假!不过,说得也不全。这吐纳之法不仅能延寿,还有驻颜之效。学到精妙之处,永葆青春虽谈不上,但养颜美容却是容易。”

这天下女子尽皆爱美,素和宓罗亦不例外,听有此妙事,也不禁大感稀奇,但又不想低眉相求让这人瞧了笑话,故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地问道:“是吗?却不知这吐纳之法的要义如何,是难是易?”

殊不知徐衍清本存了捉弄之意,眼见鱼儿咬钩,也不急着收线,当即肃容正色,双目平视前方,掐诀至胸前,轻颂一句:“福生无量天尊。”然后敛袍盘坐于草垛之上,口中缓缓:“为道五诀:‘无’、‘释’、‘达’、‘本’、‘淡’。‘无’乃是取道家清静无为之意,‘释’指释放本真,‘达’则是指凝练通达,‘本’则是指抱本守一,‘淡’则是指淡然处世的道心。这吐纳之法倒也不难,重在领悟,根基嘛,便是要从这五字着手。你只需日夜诵念这五诀,气息自会由丹田至舌腔往复流动,行之为炁,久而久之便自成炁息之通脉,行坐自会顺气而行,条然有序,暗合阴阳之理。”

“无、释、达、本、淡?”素和宓罗微微颔首,一字一句轻声念来,赞道:“存心养性,率真而为。道家先人智慧果真无量!”

徐衍清欣慰道:“孺子可教也!汝须切记,诵念之时,气息由丹田起,腹腔并鼓,出声要干脆利落,千万别压着,不然事倍功半。”

素和宓罗见他举手投足间竟隐有出尘之意,翩然似山中谪仙,未作犹疑,照其法子重新来过,放声道:“吾、是、大、笨、蛋。”

轻柔但却响亮的声音在空旷的道观中回荡,徐衍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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