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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之物》最新免费章节chapter1骏马·玉郎·丑行童

chapter1 骏马·玉郎·丑行童

金秋季节,听闻京城里的大慈悲寺将要召开无遮大会,届时寺内闭关多年的慧深大师也将开坛授经。

那慧深乃是大慈悲寺的方丈慧悟大师的师弟。一生青灯黄卷,不仅佛法精湛,又加武学造诣极高,还远在他师兄慧悟之上。但其为人淡泊名利,从未曾踏足武林,是以不为人所熟谙。此番消息一出,京城内立时从四面八方涌进了不少江湖人士。都为了来一睹那圣僧风采。

这一天,已过了晌午。却有一少年正一路赏着无边秋色,踩着一条条山阶,不觉间已走到了大慈悲寺的山门。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一身白衣,长发束结,风度闲雅,举手投足间竟俨然似有几分仙韵。当他抬头看到山门前一块朱漆匾额上“大慈悲寺”四个大字才恍然醒悟,不禁自语道:“来到这京城已快半月了,如今爹爹叫办的事还没办成。考功侍郎家的大门我都还没迈进去呢。那些个门吏前后左右把个府邸看得死死地,不让进,可惜我又不会武功。这可怎生是好?”

那少年眉头深锁,忽然就想起今日在八仙居喝酒,好像有听人说起过一个和尚,很是了得。“唉,那个大和尚叫什么来着?”那少年猛拍着脑门又道:“传说那大和尚不仅佛法精深,武功高强,医术更是起死人,肉白骨。还能未卜先知,写得偈语百试百灵。”念及此那少年眼珠骨溜溜一转。早有知客僧迎下山来,两人见过礼,知客僧将那少年引到客舍。刚想问明来由。却听门外有人高声喊道:“师弟,黄师弟,是否有一位白衣公子在此?快,快,太师叔祖有请。”

那知客僧听了这话,惊得已是无以复加。喊话那人不等他答话,早已抢先一步进了房间。一见果有一位白衣少年,也是一阵摇头苦笑,低声道:“最近太师叔祖越来越是玄乎了。”

白衣少年眼前一花,只见一个方面大耳的僧人快走了进来,朝他行了一礼道:“尊驾,太师叔祖有请,请随我来吧。”

那少年一愣,随即定神,急忙躬身还了礼。二人一前一后径往祖师院行去。

这座寺庙历时已有四百多年,每一处殿宇都是坐落在了群山之间,建构雄奇威严,令人望而顿生敬畏之心。那僧人似是有意又无意,频频向那少年说起了这些宝殿的来历。二人行到半路,忽见前方有一方白石砌成的坐坛。上面有一白眉老僧盘膝而坐,坛下数十名僧众将石坛团团围住。那引路的僧人见此便又对那少年说道:“那是戒坛,坛上那位便是孙长老,坛下坐的都是弟子,正听训传戒。”

只听那孙长老高声吟道:“非礼勿观,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傲不可长,欲不可纵。”“尔等若是不学耻堕无知,正如周易困卦所云:‘困于石,据于蒺藜。’早晚困于石中。此谓进退不可之象。若想脱困,只能据于蒺丛里。可都明白了吗?”

良久坛下方有弟子回禀道:“弟子明白了,蒺藜者有刺,不可践越。若把困于石中视作不知耻堕而犯戒,那越过蒺藜便为领罪受罚,了还障业,才能修成正身。困于石是因,越过蒺藜为果。”

那老僧听后抚须连声道好。

正当二人一问一答之间,那引路的僧人领着白衣少年来到了祖师院门前。只见那院子里,种了五棵奇松,竟都有数人合抱粗细,样子古怪,或挺拔或卧倒,不一而足,清幽雅致,相映成趣。

那僧人见此忙又道:“那是五戒松,入我佛门弟子,戒杀、盗、淫、妄语、酒。此为五戒。”

正说间已进了右首第二间厢房,那僧人便即躬身告退。房内就只剩了一白眉老僧,此人身材瘦削,白须白眉,相貌威严,一身灰袍,外罩一件大红袈裟。此时眯眼打量着眼前那少年,看了一会儿,那老僧便道:“尊客请坐。”声音宏亮,远远传开,如暮鼓晨钟。自有门下弟子献上茶水。白衣少年上前躬身一礼,道:“弟子沈图南拜见圣僧。”礼毕二人分了宾主坐下。那老僧抚须又道:“嗯,好,尊客可是从南方而来?”

沈图南不敢怠慢,忙道:“正是。”

那老僧道:“好一个沈图南,可谓志存高远。”

沈图南一愕,不知此话从何说起,正待相问。

那老僧已自己开口道:“《逍遥游》中有云:‘大鹏由北冥起飞,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尊客有此青云之志,岂非志存高远吗?”

沈图南一听此话,差点“噗嗤”笑出声来。原来这沈图南身在官宦人家。其父沈瑞之官拜金陵府通判。虽说一个六品芝麻官,可金陵沈家到底也是大门大户。族中按谱排辈,到了沈图南这一辈儿,正好是个图字,取自“瑞图载道,厚德永昌”之意。可那老僧煞有介事的道起了《逍遥游》中的出典。听到沈图南耳里不就成了一桩笑话了吗?不禁觉得可笑之极,只是那老僧面相**,沈图南却是不敢出声。因此强忍笑意,面色古怪已是憋得难受。

那老僧见状一愣,当即醒悟,定是自己一时信口雌黄闹了笑话。不由哈哈一笑。他这一笑沈图南也跟着大笑了起来。那老僧起先一笑只是为了掩饰,谁料笑到后来却成了捧腹大笑。

二人越笑越是得意,笑声竟把房梁上的积尘震得“扑簌簌”直往下落。几个门下弟子寻声来看,只见屋内一老一少像是被人点了笑穴似的,笑得人仰马翻,四仰八叉。赶紧上前倒了六班茶给二人定了定神。

沈图南呷了一大口茶后,神思宁定。方才想起还不曾问过对方名号,便问道:“弟子敢问大师上下称呼?”

那老僧敛起笑容,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老衲法名慧深。”

沈图南却心道:“原来八仙居里人们挂在嘴边的慧深便是他。听说这和尚百算百灵,我有心求他一偈。”忙行礼道:“弟子早就听人说,慧深师父时常语出惊人,言必有中,欲向大师求一纸偈语,以解困惑,望大师不吝赐教,弟子感激不尽。”慧深道:“既是尊客所求,老衲照办便是。但须知佛虽度众生,却实无一人得度。”

慧深那最后一句,意在点醒沈图南。既然佛要度众生却无人得度。盖求神问卜也是徒劳。至于沈图南能否领会其中真意就不得而知了。即命人拿了纸墨笔砚,闭上双目如入定一般。忽然浑身一颤,提笔写道:

只教洁郎扮丑,骅骝开道折冲,半边荫绿半边红,三两五短蒙童。

凌波渺渺入愁,夜傍烟雨玲珑,此处最是杳人踪,十二急弦惊梦。

慧深当即填了一首《西江月 凌梦》。

沈图南拿来一看,不解其意,一时摸不着头脑,欲待再问时,却不见了慧深的踪影。只是远远飘来一句若有似无的梵唱:“世人外迷著相,内迷著空。若能于相离相,于空离空,即是内外不迷。”

沈图南神情略有凝重,暗叹一声:“世人迷相迷空,趋吉避凶若非常态?真正内外不迷者又有几人?”便将偈语纳入怀中出了禅房,再无留恋之心,一路往山门外去了。

到了东市,二话不说雇了辆马车,便欲返回金陵。沈图南这一路光想着那篇偈语,如着了魔似的。却早已把此次来京拜访考功侍郎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消一会儿,马车驰到了城门口,沈图南掀起车帘,向外一看。只见守城军士竟比往常多了一倍有余,所有过往行人都被逐一盘查。略一打听,原来过几日便是无遮大会,京城里一下子潮涌般来了很多江湖中人。由此城内多日前已下令戒严。一来以防细作,二来如今京畿重地,武林中人啸聚,朝廷也不得不防。

沈图南忙递上告身,待守城军士验明无误,这才放行。

马车出城后又行了约莫十里地,到了一大片树林边,此时已近黄昏。只听打头那车夫说道:“这位客官,你是要去前面新丰镇吗?”沈图南略一皱眉头,挑起车帷看了看那车夫,吩咐道:“店家你只管往前走便是。”那车夫又道:“客官,天快晚了,马走夜路最容易伤蹄子。前面不远就快到新丰镇了,要是过了新丰,那可就前不巴村,后不着店了。”

沈图南待要在说什么,忽闻耳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却是一骑快马追了上来。那蹄声转眼逼近,沈图南挑帘向外看去。只见一红衣少女青帕蒙面,只露出眼睛。那少女和沈图南对视一眼,只见她扬起马鞭虚空一击,“啪”一声,胯下一匹红毛神驹已越过沈图南冲到了前头。沈图南只觉一阵非兰非麝的淡香入鼻,不由精神一振。却听得前方那车夫轻声说道:“唉,好香的小娘儿。”

话声虽轻,却传入了那少女耳中。见她一挺柳眉,举起马鞭就朝车夫马上狠狠抽去。

那车夫原是爱马之人,连走夜路都怕伤了马蹄。如今哪容得自己马儿受欺,不禁怒道:“哪儿来的野丫头?”

那少女一声娇叱,一鞭猛抽向那车夫右肩。岂料那车夫竟也会些拳脚功夫,右肩猛地往下一沉,已躲过那一鞭。

那少女轻“咦”一声,又是一鞭抽来,直打那车夫面门。这次却是用上了实招,一招“白鹤啄食”,这招乃是“白鹤式”的起手式,后有好几种变招。可抽,可扫,可啄,可卷。只见那鞭子忽然抖直,鞭梢朝那车夫右眼一啄。这招往往能攻其不备,用的还是软鞭。

可那车夫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招,抽出给一直压在屁股下的镔铁雪花刀,连刀鞘往上一封,那一啄登时偏了方位,啄在了那车夫戴着的斗笠上。把那斗笠打翻在地下。那女子当即喝道:“原来是个秃驴。”

那车夫不甘示弱,冷哼道:“我道是谁在这儿撒野,原来是梅鹤二仙的弟子。”说着手上不停,把刀身一卷,使那鞭子死死缠住刀身,一伸左手抓住鞭梢。那少女试着运劲往回扯了两下,那鞭子就像生了根似的,始终扯不回来。刚想张嘴骂人,就听对方一声惊呼:“唉?妈呀!”

原来那车夫忙着和那少女过招,不察路边竟会横生一块大石。车轮刚轧上大石,车子就腾空而起。咚的一声,车毂着地压断了车轴,再也走不动了。

那少女见状格格格笑得有如花枝乱颤,当即一抖鞭绳,收了马鞭,一拍马股绝尘而去。

沈图南脚步略有不稳下了车,刚才那一下差点使他五脏移了位,到现在还有点头晕脑胀,脏腑隐隐作痛。看那车夫时不由神情一滞。

第一次见到那车夫的时候,只见他驼背,样貌丑陋,分辨不出年龄。现在哪里还有个驼背的样子,分明就是躯干笔直,身材中等,头上寸许来长的头发,仔细一看,竟还烧了六个香疤,却是个和尚打扮。

此时那和尚一边忙着脱下大车车轭,弃了车子,一边把不知谁的十八代祖宗都轮番骂了一遍。

沈图南见状不禁猛拍了下脑额,大笑起来,道:“和尚?和尚,洁郎,和尚,洁郎。原来这洁郎就是杰郎,这杰郎自古以来不正是指的和尚吗?洁郎果然扮丑,哈哈哈。这骅骝开道不也折冲了吗?”沈图南这番疯言疯语正是说的偈语中前两句:“只教洁郎扮丑,骅骝开道折冲。”如今却是应验了。

那和尚听不懂沈图南说什么,只是催他上马。

沈图南走到马旁,一看那马四肢颀长,毛发浓密,青白相间竟是一尘不染。便脱口赞道:“好马!”

那和尚听了很是得意,就像被夸了儿子似的。伸手扶了沈图南上马,忽然尿急。忙牵着马绳走到路边,将马往树上一拴,说道:“客官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撒泡尿去。”说完,不等沈图南有什么反应,径往林子里走去。

等那和尚再走出林子,哪里还有人在?除了那马,再没有半个人影了。忽地西南方起了一阵秋风,那和尚不禁浑身一颤,猛缩了缩脖子。走到马前,忽见那拴马的树上有层树皮已被人削去,上刻有几行小字:

“欲救此人,西南四十里,古墓外,特资青骢马一匹,以助脚力。”后面落款是“丑行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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