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主天下》最新免费章节第二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二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男孩转过身，第一次正面他的仇人，他的敌人。

那件穿着从自己家抢来的兽皮的男人，面部皮肤松弛，像个老人，可他身姿挺拔，而且那头乌黑浓密的齐腰长发却不是一个老人该有的。所以他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老人。可不管怎样，他都是他的仇人。

男孩定定心神，微微弓下身子，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敌人，目光坚定，杀气外露，同时反手向背后伸去。只是，那个原本挂着箭囊的地方，今天却让他抓了个空。男孩吃了一惊，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在打猎。

没有弓没有箭，那就用树枝。他迅速地向四周扫视一圈，还真发现一根断枝。那如冰的冷冽目光迅速回归到眼前的敌人身上，慢慢弯腰，右手下探，再下探，直到摸到一个硬物。原本冷冽的眼中闪过一丝窃喜，但转瞬即逝。

慢慢的，他摸出一把匕首。

那是四岁那年，父亲下山卖猎物时，从一个刀匠铺换来的。父亲在柄上刻了一个虎字，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他。也就是说，从四岁开始，他就拥有了一把匕首。他为自己的匕首削了一个木头刀鞘，母亲帮他在每一双兽皮靴上都缝着一个小口袋，专门用来卡放刀鞘。尽管几乎打野村的每个村民都有弓刀箭戟，可他无疑是最小的一位。四年来，他用这把匕首剖开过很多动物的肚子，小到兔子山鸡，大到豺狼虎豹。有些是父亲猎杀后交给他的，有些是他自己用弓箭射杀的。

所以除了匕首运用娴熟，他的弓法也有着与年龄不匹配的成熟老道。

今天他的匕首不是用来猎杀猎物，而是削树枝。对付明显比自己强的猎物，不可逞强用匕首，没箭的时候得用叉，没叉的时候得用刀，没刀的时候就把树枝削尖。一寸长一寸强，每一个有经验的猎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男人一动不动地看着男孩的动作，兴趣盎然。男孩一边削树枝，一边盯着男人。那眼睛像一个富有经验的猎人在盯着自己的猎物，有点戒备，也有点怕猎物逃走的感觉。男孩削完一根，又开始削第二根。不得不说那是把难得一见的匕首，寒光凛凛，锋利无匹。男人有大把的时间，等着削完第二根，再削第三根。可男孩削了两根就停下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削树枝，为什么要削两根，而不是一根，三根，或者更多？

很快，男孩就告诉了他答案。

男孩右手拿着一根削尖的树枝，长约一米五，粗细刚好合手，左手拿着那柄匕首和另一根同样的树枝。安全距离，下风口，一切都刚刚好。定定心神，他开始起跑。事实上，两人相隔不足10步。男孩刚开始跑，就把手中的树枝扔向男人，紧接着又是第二根，连续扔完两根树枝的男孩奔跑的动作没有丝毫顿挫。

男人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惊讶，这个孩子，已经两次惊到他了。惊讶过后，是抑制不住的兴奋。第一根树枝已近到眼前，他刚伸手拂开，第二根又到，他不得不伸出另一只手。可他知道，真正的杀招现在才来。

两根树枝被意料中的击落，男孩并不显得沮丧，因为就在这眨眼的功夫，他已贴近敌人，而且他的匕首准确地刺进了敌人的皮肤。然后是心脏，他只要稍微扭转手臂，就能立马戳出个血窟窿来。他从不怀疑他的匕首的锋利性，也不怀疑这个动作的杀伤力。他的匕首破开了那么多动物的胸膛，却从没有刺进过人的皮肤。他还不习惯杀人这种想法，所以动作稍微地凝滞了一下。不过，收手是不可能的。

猎人的箭一断离弦，是断然收不回来的。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男人飘身后退，他自信的一击落空了。失望之余也有点庆幸，毕竟杀人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狠毒。他从他父亲的血液里继承了勇敢，却没有在打野村熏陶到狠毒。骨子里，他是个仁慈的孩子。

上天为什么会如此对待一个仁慈的孩子，使他如此年幼即遭顿失怙恃之痛。既然上天不公，要天何用。若有破天弓在手，管教日月抱头走。

男人虽历险情，却又大笑三声，似比之前更加开怀。

男孩惊异地看着他的敌人，除了那匪夷所思的大笑，还有他的匕首明明刺进对方皮肤，可男人胸口却没有出血，而兽皮上的刀口却很明显。什么情况？难道自己的感觉不准了，刚才没有刺破皮肤。不可能，尽管远没有刺破动物皮那样费力，可那熟悉的感觉即便再微弱，也绝不会错。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刺破兽皮的感觉。

“是不是很好奇？”

男人似乎看穿了男孩的心思。

一个优秀的猎人，往往能准确地判断猎物的意图，而眼下这种形势发生了逆转。男孩本能地握紧匕首，弓下身子做出应敌姿势。越危险的时候越要镇定，自乱阵脚只会给对方以可乘之机。

“想知道就跟我走。”

男人的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面皮却挤出几道褶皱。那张脸真的是有些年份了。

“去哪里？”

紧张的狩猎失败后，男孩对眼前这个猎物更加好奇了。毕竟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哭过了悲伤也就减轻了，而好奇这种天性一时半会却丢不掉。

“去你命中该去的地方。”

男人的语气意味深长，有种不把天机当秘密的坦然。说完转身就走，似乎料定男孩会跟上来。

对男孩来说，这种回答略等于没有回答。不过不代表没有效果，命对他来说是个不新鲜却很神秘的字眼。他和父亲一起结束了很多猎物的命，可他不知道命是个什么东西。来不及思考，眨眼功夫男人已经走远，男孩不得不奋起直追。

男人走得快，几乎脚不点地。可男孩自幼随父亲进山追击猎物，又常年食兽肉，更有蛇胆虎胆熊胆浸润，体力早非同龄人可比，在熟悉的山路上奔走，丝毫不落下风。

男人心中骇异，越发欢喜。却不知身后男孩除了有解开谜团的愿望，跟着他更大的目的就是为了伺机报仇。

父亲还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终于可以好好看看自己所处的环境了。二人竟在群山之巅飞奔，极目四望，全都是一望无际的重叠山峦。山林繁茂，山鸟啁啾。时不时有些小型蛇蚁自脚前一划而过。鹿麂隔山欢叫，像是对唱山歌的情侣，惹来一阵食肉动物愤怒的咆哮。

这是一个气候温润，风调雨顺，山沉地稳，水火不侵，万物蓬勃发展的好时代。

太阳倏地掉到了山后面。男人停下来，面向太阳落下去的方向，缓缓跪下，双手交叠按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拜了三拜。

男孩也停下来，循着男人的视线望过去，远方是一片火红的余晖。余晖打在男人脸上，男孩竟产生一种错觉，似乎那张白皙的脸正变得透明起来，淡红色余晖落在上面，因而白里透粉，平添几分生动。

男人拜完即起身继续赶路，男孩擦擦眼角的汗。擦汗的时候，他突然惊觉，男人全身包裹在兽皮中，居然没有流汗。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询问，他开始相信，跟着前面的人，他会发现更多问题，也会得到更多答案。

他再次回头望去，那个冒黑烟的山腰早已不知在何方。

轻轻地叹口气。许多东西就这样被暂时地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