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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功曹录事簿》最新免费章节第六章下丧子

第六章 下 丧子

陆透突然说什么师父要他写读书笔记,把最近落的功课补上,就开始翻书。下午某次经过他的房门,还真是在看书,再经过时看见他打瞌睡,再一次看见他的时候,这人正把大红皮的《十年段考八年模拟》费力地塞进书包。

“我去功曹总部的修习室看书了,在家没心情,你自己吃晚饭吧。还有……算了”陆透戴着的,又是那个红白相间额顶有太极阴阳鱼的面具,这好像是他最喜欢的一个。

结果,陈锌还是在桌上多备了一副碗筷,又在心里暗骂自己老妈子属性。小时候父亲也会在桌上母亲的那个位置放一双碗筷,并告诉他母亲总有一天会回家,“你娘是天上的仙女私下凡间,如今因为我们才获罪,你要记得长大后去救她”。这段记忆自父亲消失后就被他遗忘了,如今终于无比清晰,也多亏了陆透那个法术。

吃饭。陆透自己解释说,什么昨晚一路上神经紧张是因为太饿了,什么唤醒原始的狩猎本能。说起来他的确是每次到了能吃肉的时候都特别开心,午饭的时候把腌笃鲜挑的只剩笋、佛跳墙只剩蘑菇,偏偏这人没肉吃的时候专挑走笋和蘑菇,给别人剩白水青菜。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吃饭了没有,应该就在功曹总部的饭堂吧。

饭后觉得左右无事,于是点上灯拿出《金光:21天从入门到精通》继续看,陆透如果在家的话就可以煞有气势地喊一声“五雷破”开电灯,不过自己也习惯了蜡烛下看书。书是前几天陆透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当时还说什么看完其实也就入个门,陈锌偶然翻到封底,发现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小瞻五岁半看完。写字的应该真是个小孩子,“瞻”字比其他字大了半格,明显是是刚学完笔顺没学好间架结构的年龄。本来读书读到一半就郁闷,现在看这位“小瞻”的宣言更觉得郁闷。

更郁闷的是另一本被陆透称为稍难的《五雷破:名师精讲精解》,封底写的是什么“思远七岁学完”。想来这是另一个小神童了。

陆透说的是,帮他修行到能自己救母亲的一天,在此之前当随行辅佐,现在看来,难道是自己要干一辈子随行辅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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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少昊时九时过后,陈锌才头昏脑胀地醒过来,发现自己趴在摊开的《金光》上睡了一宿,不由得大为窘迫,自己下午才笑过他读书打瞌睡,下午?不对是昨天下午。难道一直没人回来,陆透也趴在书上睡了一夜?

当当当,门外有人,而且陆透回家不需要用什么钥匙,对方过红线的时候金丝雀没叫,所以不是恶人。陈锌突然觉得心下不安,心下?自己怀里放着陆透前几天给的锦囊,当时他自己还止不住笑。

陈锌打开门,是多将军。陈锌下意识地回答了,“陆透不在,他昨天下午去了功曹总部”,然后看明白了那个表情。

“陆透他,不见了?”

“我来看看有没有线索。”

“他房间在这边。”

“你不担心我是来杀人灭口的?”这句话里是久经沙场的人的杀气,根本不需要什么尖着嗓子拖腔拉调,或者拿刀四下比划。久经沙场的人,杀一个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根本不需要考量。

“陆透给我留的锦囊,说我可以相信您,不会伤害我,”陈锌尽力笑笑,“而且,其实是我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么重要。”

昨天下午陆透临走时,如不经意般扣上了门,陈锌也没想着应该打开,现在推开门,却发现小房间意外的干净整洁,简直是花了一个下午认真打扫过,再加一个形容词,就是“荀令衣香”吧。

“松香和广藿香,居然和她一样。”多将军轻声说,像偷偷捅破一个回忆的泡泡。

宋妈来那天的时候,沾着淡淡的汗水和袜子味儿的被子像抹布一样揉成一团,当时宋妈就一边条件反射地整理着床一边埋怨“少爷从小睡觉不安分,晚上不要冻着”,今天被子却整齐地叠成块儿,前几天沾满泥点的皮靴子,现在也都擦白了并排放在床脚,床头正下方一只半旧木箱,上面一点灰土都不沾。白色的枕头上倒还残着点口水的黄印子,一圈圈像蜉蝣的足迹,而枕头正中,是一只毛都被揉秃了的绒布玩具,也就白色底子上隐约还在的一道道黑纹象征这是只老虎。

昨天还堆满废纸的小书桌,今早也变整洁了,正中叠放的两本砖头一样厚的皮面本,一本上写着“尤利西斯”,一本上一堆勾勾扭扭的符文。《尤利西斯》里夹着一张天青色的卡片:

“致顾诗月:

如果有时间的话,请帮我在后院阿尔金农的坟墓上放一些花束。

——陆子瞻”

原来你就是“小瞻”啊。

“你能揭开这些封条吗?”多将军摸着木箱子问。

“我——我看不见封条,”陈锌忽然想起给俞二哥的护身符,于是也伸手摸过去,却只能一脸失望,“也摸不到。”

“原来是这样啊。难道他知道了?”多将军像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话,拿出一个透明袋子装起了玩具老虎,又像猛然发现什么般摸着床头边的白墙。

“没什么,以前钉过小图片之类的”,多将军不痛不痒地回答了陈锌,转身回书桌那里翻检着,“看来是什么挺重要的小图画儿,所以都被收好了。算了,走吧,你想来也过来吧。”

陈锌感觉多将军像是在透过这个房间寻找关于另一个人的回忆,又觉不便发问,只得快步跟上。

出了门,多将军来了句“等下,先绕个远”就把手搭载陈锌肩上,陈锌一阵头晕目眩,却来到一间书房内,这时才感觉自己的耳鸣不仅仅是因眩晕,而是屋内真的警铃大作,自己也站立不稳差点晕倒,却被多将军扶住。

“这边走”,多将军脸上一丝笑意,“我就知道,全都还好用。”

于是陈锌被搀进隔壁房间的一把大椅内,连道谢的力气也没有。迷迷糊糊中听到房间角落里传来另一个声音,语气颇不耐烦。

“你才来,我等了……”

“绕路去……顺便……过来,结果刚好……也在,就先一起……”

“这就是……你就这么……”

“是他,两个都在……关系不错。”

“还真是……还有你确定……也许他真是陆……儿子。”

“上次他进……没响,今天……只是响了”

“那也许还是……家的那个”

“葬礼那天我在,……那天你在,而且,你当时说的应该就是这个,对吧”,多将军说着拿出了白老虎。

陈锌的耳鸣消失了,昏过去前清晰听到的,是多将军说,“你闻就好了,为什么要咬。”

陈锌在另一间房里醒过来。

“抱歉,刚才是我把你弄睡着的”,多将军微笑道,“小——下午陆透走的?”

“他说要去功曹总部看书,但其实,他应该在走前收拾了房间。”

“我猜也是,他还给你换了曼陀罗蜡烛,就是害你睡着的。”

“我不会用他的电灯。”

“他把灯拆了,抽屉里剩的三根蜡烛也都是曼陀罗的。”

陈锌欲言又止,想想看,于是从怀里拿出“锦囊”,递上前,里面那张纸上正面涂着巨大的“别慌”两个字,其下是一行小小的“去江心岛找胡道长”,反面就是对多将军的评语了。

“这也就是他前几天写给我的,昨天并没有说其他的事情。”

“他说的是,推测我暂时不会杀你,你说的是,相信我不会伤害你?”多将军嘴角半是无奈半是冷笑。

“陆透他,经常说这种奇怪的话,不过他……他是去查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吗?”

“他的确去了功曹总部,但不到一个时辰后就离开了。临走前用官方线路向山城报告了一部分内容,又用私人线路报告了另一部分。但问题是,他本人签过一份材料,内容大致说,本人生命处于危险中时,希望同伴仍以任务为重”,多将军声音微有些发颤,继续说道,“再加上最近的戒严,因此,功曹总部在确定他卷入重大危机前,不能直接开展搜救……还有就是今早,刑律司送证物的时候夹杂着一个包裹,是他那个”,多将军在脸上比划了一下,“再加上他的功曹令牌,和一堆琉璃碟片的碎片,目前碟片还在修复中,只有一片是完好无损的,听到内容后……现在有其他人带队在附近查了。”

“碟片的内容是?”陈锌发问前就明白了,寄碟片的主使,有可能只是用一堆废旧碎片骗人,也许是真的大费周章,把对自己不利的证物寄给想捉拿自己的人,但现在所有人只能硬着头皮查,因为唯一剩下的碟片上是最恶毒的威胁。

多将军拿出了收音桶,陆透的声音传出来,语气是少年的稚嫩,声音是大病初愈般沙哑:

“阿姨,能不能把我埋得浅一点,我家里会来人找的。”

“别挑三拣四地,我家儿子当年就用的这种棺材。”

“阿姨,都十二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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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修复好了一段。”副官看到三人面色凝重,便火速退下。这份碟片上也是留着磨损痕迹,放出来是杂音比声音高,但能从被寄来时不过沙砾般大小的状态修复至此已是不易。

“……除非你们……”

“好啊,继续。”

“阿姨,我想喝水。”陆透的声音还是中气十足,只是故意用了个耍滑头的声线。

“喝吧,面前不就有吗?”

“这个是酒啊,少昊规定十八岁及以下不得饮酒的。”陆透换了个大惊小怪的腔调,但他对面的“阿姨”明显无动于衷,反而是多将军那位同伴隔着时空发出轻声哀叹。

“那我看你一定是不渴了,继续说吧。”

“其实也是这样子的,我这是多年来同师父斗智斗勇,所以才发现,每次任务纸条被更正过的话,铃铛出纸的时候,文字前的空白长度会不一样。还有几次,恰好我师父出差,临时用外地刑律司的机器操作,结果空白也不同,后来我就推算出了西陵刑律司的出纸规律。所以我猜出来的,第一次,白胜的事件也许是我误打误撞,但张家村和平康街两次,都是有人点名想让我过去。”

“哦,其实这个空白什么的,连我自己也没发现。”

“阿姨您是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啊。”陆透依然保持冷静。

“少滑头了,继续说,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

“啊——这纯粹是侥幸啊侥幸,实在是最近大家都太忙,没人倒垃圾,今天下午又都玩得尽兴,没人打扫,我就从故纸堆里把那几张表的碎片找出来了。结果有一份是个叫胡济的五段功曹,我想,这不就是在平康街放我鸽子那位吗,结果发现这人居然到四天前都不存在,是假借外地功曹内调虚构出来的。”

“哦,你怎么能确定档案真假?”

“这说来也是我多年偷懒耍赖的经验,就因为私改验伤单总被师父发现,才特意研究了这种单据的规律。真单子会在入档时重新誊抄,而且为了效率,是由三四人各抄一部分最后合并的,所以,如果某份档案里只用了一种字体,那当然是有问题。然后又好巧不巧,另一份用这个字体的档案,就是以家父之名新建的血液样本,但上面的功曹编码是错的。”

“你那时候年龄也不大吧,居然记得这种事?”

“阿姨您忘记了,如果功曹因任务牺牲的话就会将编码冻结,解冻的唯一方法就是子女成为功曹。”陆透的甜丝丝的声音里压着怒火。

“所以你用血液样本缩小了范围?”

“不仅是血,其实主要还是您的字体,或者说是您的握笔方式,您的对生拇指是被手术改造出的,所以最初的握笔练习就用了错误的方法,阿姨您直到现在,写字太久也会觉得累手吧。虽然登记成女术士后这么多年都没人怀疑,自己其实旧习难改。”

多将军与同伴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说出了那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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