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奇情录》最新免费章节第四章干州，前线

第四章 干州，前线

苏元。

  陈芳看着这个名字，微微发怔。待听见武超群和那信使叫他，方回过神来，问道：“这位信使，未知苏城守是哪一城的城守。”

  信使道：“苏城守如今镇守干州。”

  陈芳微微点头，并不意外。

  所谓城守一职，多指边关统帅。其治下多为兵卒，鲜有平民，故以军职称谓，与内地太守仿佛，二者平级。因其权势极大，又远离天子视线，只有深得天子信任的人才能担任。而干州，正是如今战事生起的地方。

  陈芳又问：“前线战事如何？苏城守又为何请我相助？老夫虽略通武艺，可于千军万马之前，个人武功，又能有何成效呢？”

  信使道：“我来之前，敌我两军已交手数次，互有胜负。但我军倚城墙之固，略占上风。后来敌军不知从哪里找来许多武功高手，找机会潜入城里，或袭击岗哨，或行刺军官，或放跑马匹，或火烧粮草。我军不堪其扰，士气大大低落。故城守派我来找陈大侠，希望联络一批武林高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武超群问道：“师父不是说个人武功于千军万马之前并无成效？那些高手到底高到什么境界，能在军队严防死守的城池来去自如。”

  信使道：“这位少侠有所不知。初时他们也没什么章法，潜进城来便各自行动。我军吃了两次亏，后来再发现他们潜入进来，便装作没有发现，提前堵住他们后路，给他们来了个关门打狗，便叫他们死伤惨重，十余人只逃出去两个。”

  武超群道：“这都叫他们逃了？”

  陈芳瞪了他一眼，怪他不会说话。

  信使叹气道："唉，逃出去那两个，是他们一群人里武功最高的，轻功尤为出色，我们留不住。等到他们下次再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与合理的分工，行动也越发谨慎。这时再想围剿他们已经很难了，只能加强防守，但收效甚微。所以苏城守才萌生了请武林高手相助的想法。"

  陈芳抚着胡须，点了点头，随即请信使和他们师徒二人返回客栈。回到客栈，他问掌柜借了纸笔，修书一封，交给徒弟武超群，吩咐他去东方的青州找一个叫玄素派的武林门派。陈芳与玄素派的一位长老是故交，命武超群带着自己的书信去找他，希望可以请来一些高手助阵。而他自己则跟那信使先行一步前往干州。

  陈芳跟那信使随着运粮船沿河而下。因着暴雨，河水暴涨，水路也变得凶险起来，几次险些出现事故。所幸一路有惊无险，花费了七天时间，终于到了干州。

  还未等靠近码头，隔着雨雾，两人便看见岸边有几团庞大的黑影，像是什么巨大生物的轮廓，空中还有几点模糊的亮光，像是巨兽的眼睛。陈芳问信使那是什么，信使回答说是船。

  等运粮船驶近了，便能够隐隐约约看见码头上果然停靠了大大小小许多艘船。码头上还点起了灯火照明，为了防止灯火被雨水打灭，还给罩上了琉璃罩子。只是干州毕竟是边境之地，这样的玩意儿不多，最终也只能保证几个照明的点。

  等运粮船靠岸了，他们便看见岸上有密密麻麻的人群提着行李排着队登船。另一群士兵打扮的人则推着手推车，车上盖着油毡，下面鼓鼓囊囊不知是什么东西。码头上有军官模样的人正在指挥，见有一艘船靠过来，便大声喝令停下。

  船上有主管押运粮草的漕官和书吏，两人下去与他交涉。陈芳和信使也跟下去，立在一旁。

  听着漕官与那军官的交涉，原来苏城守下令将城内的百姓全部迁走，还有粮仓里的粮食，也要运走大半。如今这新运来的粮食，也不必卸下，直接原路返回便是。

  听着听着，陈芳直皱眉头，忍不住打断道：“莫非苏城守已料定干州守不住了吗？”

  那军官怒道：“何人在此扰乱军心！”

  信使怕他们冲突起来，忙出来为二人介绍。原来这军官是苏城守下属的一员偏将，奉命在此监督人员和物资的外迁工作。偏将听说眼前这人便是苏城守派人去请的武林高手，不由多看了他两眼，然后吩咐信使带他去见城守。

  陈芳跟着信使往城里走去。走了几步，他回头看去，无论人还是风景都在雨雾中变得模糊，不像是真实存在的，倒像是哪位书生醉后的作画。

  信使见他停住，问道：“陈大侠？”

  陈放点了点头，一挥手，示意他继续带路。

  有着信使在前面带路，免去了不少麻烦。饶是如此，城内十来步一个关卡，向前挪动的效率依然不高。这导致陈芳一见到苏元，便向他发起了牢骚：“如今见你一面，真是难过登天啊！”

  苏元——即苏城守——原本正俯首在案上写字，听见传报说陈芳已到，此时又听见陈芳说话，方才搁笔，扯过一张白纸盖住先前的稿子，这才笑道：“正贤老弟，多年不见，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啊。”

  二人多年不见，寒暄了一阵。陈芳便问及先前在码头上的见闻，苏元屏退左右，叹道：“唉，实不相瞒，老夫对守住干州实在没什么信心。但职责所在，守住一天算一天吧！”

  陈芳不解道：“几个武林高手，何以令你如此为难？”

  苏元道：“正贤你有所不知，若是只有几个武林高手，虽然麻烦，却不致令我为难。我所难者，还未出现。”

  陈芳又问：“那是什么？”

  苏元又叹了口气，这才开口。

  原来在连续被敌军趁夜偷袭之后，苏元也尝试着派人潜入敌营。保险起见，他从各营亲手选拔了三个身手矫健的壮士，令他们潜入敌营。这三人在军营里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只是没有修炼过上乘武功，若是与敌营中的武林高手捉对厮杀，多半要遭遇不测。不过军人也有军人的优势，三人都是久经训练的老兵，互相之间的配合程度远不是散漫惯了的江湖豪客可以比拟的。三人打定主意稳扎稳打，绝不贪功冒进。一连几天只在敌营外围刺探消息，始终没有深入内部，直到第五天，他们听到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陈芳问道：“什么消息？”

  苏元道：“敌军不光有武功高手，还弄来了山精野怪。”

  陈芳又问：“什么山精野怪？”

  苏元起身，踱步到门前，凝视着西边，那是敌营的方向。陈芳也走过来，雨雾阻隔了他的视线，远处的风景都看不真切，都变作灰蒙蒙的一片。苏元指着远处一条隐隐约约的曲线，问道：“你猜那是什么？”

  陈芳仔细辨认了一番，道：“似乎是山。”

  苏元摇了摇头，道：“那就是敌军弄来的精怪。”

  陈芳不由得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那条绵延起伏的曲线，半信半疑。

  苏元说道：“起初我也不信，后来我亲自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叫他们把粮仓里的粮食都运走，城里的平民百姓也都叫他们搬走。若是人力，再多来几倍的高手，倚仗城墙之固，未必不能一战。这畜生……没办法啦。”

  陈芳有话想说，嘴巴张了几张，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苏元见了，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想得很清楚。”

  他顿了顿，又说：“我确实被那庞然大物吓住了一阵，毕竟从没见过那样巨大的畜生。等我回过神来仔细一琢磨，我军未必没有胜算。

  “诚然，那畜生必然有沛然巨力，城墙也未必抵挡得住。既然如此，那索性不要城墙了！”

  不要城墙了——这话吓了陈芳一跳，待看见苏元脸上的笑意，才静下心来，仔细思索了一番，问道：“你是说——”

  苏元跟着他的语速，两人异口同声道：“坚壁清野。”

  说完，两人笑了一阵。苏元又道：“细说起来，这坚壁恐怕要丢下了，留给我军的，只有清野。那畜生体型如此庞大，无论食肉、食草，想必每日的消耗都是天文数字。”

  陈芳接口道：“以那畜生之力，城墙恐怕形同虚设。既然如此，索性放弃干州，收缩兵力以避其锋芒；同时带走所有的补给，带不走的就地焚毁，不留给敌人一粒米、一根草。”

  说到此处，苏元又接过话头，道：“这样一来，敌军就得从本国运送补给，补给线就会拉得很长，我军就可以组织小股人马去骚扰他们的补给线。退一步来说，就算我们无法干扰他们的补给，漫长的补给线本身就是极大的负担。只要我们做好坚壁清野，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因为无法维持补给而自行崩溃。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

  陈芳接口道：“毁掉这座城。”顿了顿又说道：“可是朝廷不会同意的。”

  苏元的脸色也严肃起来，道：“我也想过，朝廷多半不会同意的。除了主动弃城面上不好看，干州的地理位置也很重要，一旦我们弃城后退，就相当于把西南门户拱手相让。假如敌军没有被补给拖垮，反而在此牢牢扎根，那时再想夺回干州，就难上加难。这风险太高了。”

  陈芳偏过头看他，苏元的脸色在昏暗的天光照射下显得阴晴不定，一如此时他的心情。苏元深吸了口气，道：“所以最终到底要不要弃城，还得试一试对方的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