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樱记》最新免费章节第1部(第20章)
第1部(第20章)
第二天一早,好像比平时的一早更早些,桂卿就带着姐姐给的那沉甸甸的一千块钱和父亲的身份证,到县城去给家里申请安装固定电话了,顺便给自己办一张手机卡,他当然也是第一次知道使用手机居然还需要办手机卡,他以前还以为买了手机就能直接打电话呢,真是土得掉渣了。
移动营业厅和电信营业厅挨边,都在崇礼街和永安路交汇处的西南角,即原来老邮电局的地方,也是全县城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且没有之一。邮政和电信现在虽然分了家,但是都没挪地方,好像臃肿老女人的大屁股坐在一个地方时间久了已经变得行动十分不便了一样,只是换了块牌子而已。再后来,好像移动又从电信里面分了出来,大约就像刚长成的小母鸡又下了个蛋。没多久移动公司对面又新增了一家联通公司,好像一个受精卵分裂成了两个细胞一样,而后者的话费每分钟比前者能便宜4分钱,据说这是为了搞市场竞争,搞得不明真相的人眼花缭乱的。
老邮政在左,新移动在右,中间还是原来那个辉煌的大门。大门的一旁还保留着老人家豪放无比的题字“人民邮电”,只是很多人都会将其念成“人民邮毛”,因为那个繁体的“电”字实在太不好认了,没文化的太多了。
本来办理手机号是需要提供固定电话担保的,但是在移动营业厅柜台具体负责办理手机业务的人居然是北樱村支部书记陈向辉的大女儿陈芳,这就比较好办了。这个陈芳长得还是挺有几分秀色可资鉴赏的,她的脸蛋好像一块上海大白兔奶糖,奶糖上很随意地洒了些灰芝麻粒一样的雀斑,给她平添了好些妩媚,不禁让桂卿有些心动。俗话说,是草都比地皮高,村支书家的生活条件到底比一般社员要好不少,所以她的小脸吃得黝红似白的,看年龄至少要比桂卿小好几岁,而实际上只小几个月而已,基本上算是同龄人。桂卿盲目地猜测着,她应该是初中没上完就到邮电局参加工作了,所以后来才能在移动营业厅上班,反正人家有的是路子,哪怕只是个山区农村的袖珍型官二代。
陈芳当然知道来办理业务的人是桂卿,一个村的嘛,只是她和他平时没也怎么说过话。她倒是没摆什么支部书记千金的架子,更没摆什么那种带传统官方背景的营业员常见的谱,而是很热情地给他办理了手机卡,也没要他提供固定电话担保。看在同村人的面子上她还帮着他选了个尾号0007的吉祥号码,属于移动公司“海西行”套餐之一,里面有不少优惠项目。
炎炎夏日,人心易躁,但桂卿心里却感到非常凉爽惬意,犹如一个猛子扎进了樱峪水库一样。他以前总以为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陈芳小姐,实际接触起来居然非常亲民,还知道礼贤下士,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猜测,她大概头几年就已经嫁人了,及早地就享受了鱼水之欢,即富人那种很平常的福利待遇,至于她老公是干什么的以及为人怎么样,他并不是太了解,想来应该是家庭条件不错的人。其实就算是在农村,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二分钱的人也不带一分钱的人玩,肩膀头不齐的人也是谈不到一块去的。特别是像她这样的干部子女,和他这种普通农户家的孩子,相互之间还是有很大的隔阂的,彼此之间总是有着一些看似不必要实则绝不能少半分的戒心的。对他来讲,别说是和城里女孩子接触了,就是和一个村的家庭条件稍微好点的女孩子接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白马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更多的时候只能是故事,仅可以拿来欺人或自欺而已。美女和黄金一样从来都是稀缺资源,绝不会长时间沦落在下层人手里的。即使在很偶然很特殊的情况下,鲜花不小心插在牛粪上了,那么这种情况也长不了,日久必生事端和变异。想来她的母亲和白郡的母亲在年轻的时候肯定都挺漂亮的,人家还不是找的家庭条件好的人嫁的嘛。高端的东西从来都不是给低端的人准备的,因为低端的人没有那个命享用,除非这些人后来也能变成高端的人。譬如让一个乞丐去坐龙椅,他非难受死不可,因为他没那个命,除非是他亲自打下来的江山,比如朱元璋。
想到此处,他不禁又为三叔张道全担忧起来,觉得三叔其实是找了个烫手的山芋,但随即又觉得自己简直是杞人忧天且幼稚得要命,遂不由得又笑了一笑。这一笑,便让他对三叔和三婶子的婚姻有了更深层次的思考,觉得这里面确实也蛮有意思的。三叔这个人可真够奇葩的,三个庄五个庄都难找这样的货色,他想。
他觉得这几天他真是很走运,看来这干牛屎也终有发热的时候啊,于是他便得寸进尺地希望今年的事业编考试也能顺利过关。他虽不是鲤鱼,却依然忘不了跳龙门的本能和冲动。他马上迫不及待地把卡装到手机上,然后颤抖着打开手机,按照陈芳小姐的提示拨打了客服电话试一下效果,顺便又拨打了一下陈芳的号码。他打她的号码干吗?其实一点必要都没有,从表面上来讲无非就是要证明他是个很开朗很大方很不拘小节的人,而其实他压根就不是,尽管他很想是。农民式的狡黠和异想天开已经在潜移默化和不知不觉中埋入了他的骨髓和血液,需要他用一生的时间去反抗和洗涤。
移动营业厅的空调非常舒服,有几个老妈妈躲在里面一边吹着免费的凉风一边在那里闲聊天。他向来都有些看不起这种喜欢占小便宜的老年人,但是今天对她们却不是太反感,觉得即使她们不来蹭空调,那些冷气也是白白地浪费了,这或许是受了陈芳的感染。在这样的环境下,风不打头雨不打脸的,营业员的皮肤自然保养得都非常好,她留着齐耳短发,看起来干净利索,又带着服务行业特有的微笑,确实比较迷人,叫他不能不多想。
告别了迷人的她,他又接着去办理固定电话了。
450块钱的初装费外加一个80块钱的白色电话机,一共530块钱就搞定了。电信局的人说,北沟乡邮电所的工作人员最多一两天之内就会去他家里安装,运气好了也许下午就能去,让他家里不要断人。本来加50块钱可以选一个非常吉祥的号码的,但他在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觉得没必要这么奢侈,于是就选了个普通号码。吉祥号码他还是很喜欢的,因为回去的路上他念叨了好久那个号码,只是他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购买罢了。些许的失望、无奈和挫折,是人生进步的动力之一,他自我安慰道。
走出电信公司营业厅的时候,腰挎配备着吉祥号码的新手机,他就好像扛着火力强劲的火箭炮去同一群身无寸铁的人打架一样,壮志在胸,豪情满怀。他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以前那些拿着大哥大的鸟人总爱到人多的地方打电话了,而且还总喜欢故意放大嗓门说话,令旁人呕吐不已。看着别人充满羡慕、嫉妒和仇恨的眼神直接或间接地扫射自己,而又不能奈何自己半根毫毛的感觉,确实叫人上瘾。他忽然感觉今天的天空是那样的湛蓝如洗一碧到底,路边的法桐叶子是那样的翠绿可人摇摇曳曳,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更加干爽舒适了,街道上的行人都是那么的亲切温顺彬彬有礼。
就在一夜之间,好多他梦想中的事情居然都真真切切地实现了,他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就拿家中那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来说吧,他曾无数次在梦中见到它变成彩色的了,可是每次醒来都是一场空欢喜。这个黑白变彩色的梦,他一直做了好几年,这些梦留给他太多太多的遗憾和惆怅,还有几分对自己痴心妄想的嘲弄与鄙视。每当夜半醒来发现又是一场梦时,他都会想起那句“妄想财水穷三年”的老话,吓得他赶紧把梦境忘掉,生怕应验了那句老话。可是,偏偏对财水的妄想总是抑制不住地又回来折磨他,纠缠他。
老话总是那么可怕,就像个不死的老妖怪。
在推车子准备走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路东联通公司的广告,赫然发现联通的话费每分钟确实比移动便宜4分钱。他心里顿时觉得市场竞争这玩意真是好东西,竞争的效果真是立竿见影啊。愣了一会,他突然想通了姐姐让他一定要办理移动号码的意思了。如果他用联通的号码,那么在无形当中就会让人感觉他这个人是在贪图那4分钱的便宜,一定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一定没有什么狗出息头。人的心理很复杂,并不是东西便宜就一定会好卖,好多人往往就因为价钱便宜,嫌买这种便宜东西掉价反而不去购买。如今的联通无疑在某种程度上把自己和廉价划了等号,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走的是亲民路线。想来那些用移动号码的领导怎么会为了区区的4分钱,就转而把号码换成联通的呢?譬如作为一个女人,倘若不懂得适当地矜持,巧妙地抬高身价,而是一味地迎合自己也暗暗倾心的追求者的口味,那么她的价值就会立马掉了大半,甚至会变得毫无价值了。他想,姐姐也许是这方面的高手吧,从她交待自己选手机号码这件小事上就能领略一二。
“她反正是比我聪明。”他想,懒人就是这样。
正想骑车子回家的时候,他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于是忙用新手机给一块参加笔试时认识的两个好伙计黎凤贤和盛闻景打电话。一来是想告诉他们自己的手机号以方便联系,二来想和他们聊聊考试的事情。他并不是想炫耀,只是觉得有了手机就得用。
黎凤贤在田成县南部的鲁夫镇宣传报道站工作,他报考的是县报社,现在肯定不在青云县,估计是见不了面的。桂卿拨通了他的手机之后,两人互相问候了几句,又谈了谈面试的事情,他就说他离得远,了解得也不多,叫桂卿多问问盛闻景,就挂了电话。
盛闻景报考的是县电视台,他家是县城里的,桂卿觉得应该能和他见上一面,中午可以一起吃个饭,喝点小酒聊聊天。桂卿遂又拨通了他的手机,结果他也不在县城,到外地玩去了,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自然也就见不成面了。
桂卿见等不着他想见的伙计,就只好骑着车子悻悻地回家了。他想找人吃饭的时候偏偏就找不到人,他不想找人吃饭的时候,狠狠吃他一顿的人偏偏就能找上门来,真是够郁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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