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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晓》最新免费章节第三章一个医生与一个刑警(上)

第三章 一个医生与一个刑警(上)

第三章 一个医生与一个刑警(上)

那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或许是某个燥热夏日的傍晚,山城小镇满是崎岖的路,人的行进都是在起起伏伏,难得的一片平坦的地坐落在了半山腰,上面建着一间学校。

不知是无可宣泄的荷尔蒙还是男孩与生俱来的旺盛精力,当时一个男孩总是喜欢在学校的操场一圈一圈地跑,盯着余晖一点点被收去,奔跑着狂热着,享受着汗水淋漓的酣畅与内心发烫的兴奋感。

多年后面对同样的一轮夕阳,已经成为男人的他面对自己的周遭又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也像现在陷入了困境中,却也不可避免地怀念当初。

终于离开了小镇后,他以为离开了困境,却未想到困境的外围仍是困境……

离开了学校操场他也开始了又一次的长跑,发现和在学校是一样,喜欢奔跑追逐的并没有几个人,此时令他费解的是他看不到了尽头,就如同在操场上一圈圈永无止尽,这条跑道也仿佛没有尽头, 没有所谓的前后左右,只有包夹的困境与迷茫。

(1)

从昏沉中慢慢浮出时伴随的是间有间无的湿热感。

慢慢扶起眼睑时,映入眼帘的是嘴巴上贴着一层水珠的呼吸罩。视线慢慢清晰了,碎片的天空为何那么刺眼呢?原来是扣在玻璃罩下的一圈手术灯啊……唔?我不是躺在草地里吗,我眼睛转了一圈,原来是一圈医生和护士啊,凑在这里围观我啊。

我想挪动一下身体,发现手脚早已被束住,还被什么夹着,再感觉肚皮上凉凉的,还有几股线贴着,原来是测心率的仪器啊,“滴——滴——”旁边一台显示仪叫着,我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脑门上还有很多地方上都布满了线管,被各种跳动的彩色线条确认我现在还活着。

“醒了吗?这是……”一个声音传来。

我艰难地点了下头作为回应。

“来,把这些东西给他卸了吧。然后镇定针什么的准备好带过来。”

氧气罩终于拔掉了,我挣扎着想要起来,看向我的主治大夫,说,“大夫,我刚刚是怎么了。”

他疾走几步过来,“躺好,别起来,有什么之后再聊。”

体力不济的我被他轻轻一按就服帖在了床板上,胳膊被抓了起来,看着一管药水注入了我的静脉,我的视线又变得模糊,只感觉又被挂上了一个吊瓶……

后来只是道听途说,有病人们路过看到也有护士讲述,总之那天他们发现的我时候,我滚到了床下,还扳倒了旁边的铁皮柜,铁皮的抽屉也摔了出来,和一旁挂输液瓶的铁架一同倒在我身上,我整个人也在浑身发颤,因为心率过快,心脏搏动太过剧烈,胸膛异常剧烈地起伏,然而这样的情况时而出现时而消失,最后没有办法,只能开始实时监测。

而我这次的“突发事故“着实给病区带来了重大灾难,毕竟是警队的托付,负责我的医生还有护士的心情也随我在昏迷中身体异常变化此起彼伏,这种焦虑与紧张在那短短几个小时蔓延了整个病区,正如我的主治大夫说的那样,我就是一个突然引爆的定时炸弹,巨大的压力给到的本应该只是相关负责的几位人员,然而这样的压力榨出的焦虑吞噬的不光是本人,还会蔓延开来,焦虑传播的过程是很可怕的连锁反应——在这片病区工作本来就得承担着很大的责任与压力,但是一直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每个人都在尽可能压抑自己情绪传播,然而在一句句抱怨与哀叹后,那些潜在的东西一时全部涌了出来,最后整个科室都被击溃了。

“这是我都万万没有想到的,”在我身体状况恢复后,我的主治大夫和我讲道,“没有想到你一个人击溃了我们这么多人的心理防线。”

“我也想不到呢。”我笑道。

(2)

“好生养着吧,早点出去,对你好,对我们也好,我这年纪也不小了,心脏可经不住你再来这么几次了。好吧?”他也笑笑,拍拍我的肩,然后以一种温和的眼神看着我,“其实在这里,过得不需要这么压抑的,试着去交交朋友,怎么样?毕竟还需要一段日子呢,或许在这里也能收获段不错的友谊,病友之间在正常状态下的交流还是不错的。“

“那万一说起伤心事来,岂不是又在互相传播负面情绪了?”我反问道。

大夫看向窗外,“很难说,说实话,对,交个底吧,关于心理方面精神方面的疾病学界本身没有透彻的研究,然而这个社会的病人却越治越多了,或许是本来就有很多吧……”

“我一直搞不明白的一件事,人啊,怎么会越活越不开心呢,到底是谁在制造不开心的东西,是自己吗?还是外在呢?如果社会就这样不断聚集负面情绪前行,那人类的社会还是在进步吗?”他继续说道。

“不是还有你们吗?了解总会进步的,你们不也是在治愈着一个又一个不幸福的人吗?”大夫突如其来的感慨让我也不知如何回应,只得此番说。

“哼,”他笑了声,“真的在治愈吗?我今年45了,从业有二十年了,真正治愈的有有几个人呢?我看着家属带着一个个病人离开,从即将离开的病人眼中我并没有看到所谓的‘被治愈’,我只看到了他们不过是改善了失眠和提高了食欲,我很清楚当中很大一部分不久后连这两项也会失去的,更不用说原本就没有弥合的心里的伤痛了。我后来来到这片病区,想要深入‘一线’看看会不会有所获,结果至今我也没有研究出所以然来。”

夕阳的照拂下,大夫的已经生出白丝的头发像是太阳的光芒,脸上有些坑洼和褶皱却流露着少年的神情,倔强、执着和不甘从眼底流出,仿佛看到了还在小镇读书时的我,当初对于小镇外未知的渴求,心中是自知自身羸弱的担忧与不甘还有发痒的兴奋。他叹了口气,满脸失意却仍有未灭的意气。

“有件事情还蛮抱歉的,你知道吗?”他问道。

“嗯?是吗,我还一直觉得是我在给你们带来麻烦呢。”我笑了。

他的眼睛和我对视了下很快闪到一边。“我接手你是因为你是PTSD病人,我的的确确想从你身上有些研究,但是我对你的治疗就目前来看很失败。这份愧疚感不光是对于你,还有对于我。”

“有时候啊,觉得我啊,还蛮失败的不是吗?”说出一句话的时候,大夫好像舒出口气,一直在身体里端着他的支撑消失了,他放松而怅然地瘫坐在椅子上。

多多少少,我似乎看到了我们身上共鸣和相似的东西,尽管我现在27岁,他45岁我们似乎隔了一个时代,然而我们都在追求着什么,只是目前未有所获,我以前曾想是否只有人在年轻时会这样,后来想只有那些有追求的人在算得上年轻吧。

但是,区分所谓的年轻真的有必要吗?没有必要啊,没有几载就要归于尘中,且有些事情用尽一生求索也未必得偿。

(3)

“你还年轻,恐怕,你还不懂我在这个尴尬岁数上的焦虑吧。”他说道,“如果我能年轻十岁,或许我不会有这样的想法,该进该退我很纠结。但或许是考虑得晚了也是年轻时太傲气了,早该料到有这一天吧。那天整个病区因我爆发了恐慌与焦虑,一个心理医生没有想到会被自己击垮心里的防线。”

我虽然年纪轻,但是做刑警断案也碰壁不是一次两次了,悬而未决的案子也过手不少,至今心中想起也会意难平,初入行时,也大学毕业不久,意气风发,却不可避免地沾着书生气,因此遇挫屡屡。因此有些事情也自己思考过,所以也有着自己的看法。

“大夫,不必纠结这些,在我眼里你已经是一个很优秀的医生了,帮助到我太多了。”我说,“甚至在我眼里,某种意义可以算得上伟大。”

“别闹了,安慰我呢,这话我听得出来,小同志。”

“我很认真的在讲哦,”我说,“人啊,为什么伟大呢?是有多少功绩吗?”

我看向他,他没有回话,“我继续讲,我觉得不是,这些都会随着时间湮灭于沉寂,况且人类本身在浩渺的世界中就如此渺小,所谓的成就恐怕不足一提,而人类文明真正伟大的应当是人性光辉中不灭的精神。人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不多几个,若能知道便是人生幸事了。就算追求不到又如何?”

他听了以后慢慢地坐起来了,若有所思,房间中沉默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放饭的声音,他站起来,拍了下我的肩,“快去吃饭吧,趁着现在身体好了些多吃点吧,我先走了。”

我望向他的背影不知他是否真的懂了,或者是否真的认同,混夹在走向食堂的病人中,逆行的白大褂在一片横格纹中高大却落寞,身形微微前倾已有了岁月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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