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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我一隅》最新免费章节十九离开

十九 离开

你别去想

那往日早已不在

逝去的不会回来

涤去杂志的最后时光啊

被尘封在深处的角隅

我不去想

因为苦乐太多

我不去想

怕是会流泪不息

就在他母亲的葬礼刚接近尾声,村里就传来一阵骚动:他姑奶在外多年的小儿子西装革履的回来了。

这在桥头儿自然是免不了要很久的议论,都传言他在外发了财,混的很不错。不仅自己一身鲜亮的在人群中散发着上好的纸烟,也给他的老母亲扯了好几身体面衣裳。就是买的吃食,水果也堆了一大床。都说他孝顺,是个孝子。谁也不再计较他以前不务正业的种种劣迹,也原谅了他这些年四处乱逛,不着家门。

回家的这些日子,村里的大叔大伯们都统统串了一遍。但他两个哥哥家却是门都没踏进一步。村里对这事儿倒是没什么议论,反而对他两个兄长之前的所作所为一股脑儿的都给抖落了出来。两个哥哥是没有脸面进他家门,便打发了几个孩子来看他有出息的叔叔。对于这几个侄子他也没有冷遇,瓜果糖梨的热情招待。

这个小叔的回归更加刺激了方子鸣想要外出的心思,当方子鸣找到他时,这个老人凄凉的院落里出现了罕见的热闹。老人乐呵呵的给院中的孩子发糖果,而他这个表叔正给一群人让着外地的好烟,海阔天空的谈论着。

老人见方子鸣走进来,连忙将大把的糖果塞给他,并催促着让他吃。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我想去看看。”方子鸣说。

“你在学校当老师当的好好的,干嘛要想着出去?你要知道,当老师多少人可都羡慕不来。”表叔差异道。

“当你真正看遍世间繁华美丽,你还愿意回到这个落后的地方么?”方子鸣说。

方子鸣说的没错,外界的灯红酒绿与家乡的黑白暗淡,同一个国度,不同的土地宛若两个世界。所以他一出去,再也不想再回来。

“我害怕自己的未来被安排明白,害怕缺少生命的惶恐和未知”方子鸣迎上他的目光,一本正经的说。

“我不想为了活着而活着,我想生命应该有属于每个人的价值,只有你找到了你才会珍惜它,不再为生活所迫。”

“就算你不带我,我也要走。”方子鸣目光坚定的看着他。

“我只是怕我爸放心不下,所以才跟着你。只要你把我带上火车,剩下的路我会自己走!就算没有你,我也一定得出去。”

方子鸣很不喜欢他这样故作姿态,在人前卖弄。所以他从始至终的语气都很坚硬,没有一点软弱。

老方家,父子两个人对着一盏油灯,就这么沉默地坐着,谁也不先开口说第一句话。若是母亲在时,这会儿或许是正在忙活着手中的活计,不停的说着往年的趣事儿,谈论着今后的日子。反正不会像他们这样冷清,一句话都说不上。

“按理说,你大了,也能出去逛逛了。”老方知道,这个屋子里就剩他们父子了,方子鸣一走,这个屋子就彻底冷清了,连个人气儿都没有。

“我在家里憋的难受。”方子鸣垂下头,他知道父亲的顾虑,可他更想到外面的世界,他想到书中描绘的地方去看看,不想就这么被枷锁束缚掉自己的生命。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待不下,一只你都不想窝在家里当老师,你就去吧,别挂念家里,我能好。”母亲的去世老方的性格改变了不少。

他看到灯光下父亲苍老的容貌,眼角有些湿润。

他突然惘然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离开家,到外面的世界。他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有离开家,离开亲情,离开安逸到一个未知,陌生的地方的勇气。是心中的冲动,还是那不灭的青春和理想之火?

到底这种东西是什么他不清楚,但他知道他会心安,他的灵魂会得到慰藉。他只是想找到属于生命的意义,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生命怎能因无法融合而被自己的灵魂束缚。更何况每个人的灵魂都是孤独的,是超脱,是自由,是以理想为基。就是天边的云朵,不以形体而高贵。

这个浪子没回来几天,在家里待不住,又提了东西离开了家,一块走的还有方子鸣。

老人的心情又一次低落起来,由于他的归来,这段时间老人的心情很好,整天乐呵呵的,见谁都笑,四处张扬着自己小儿子回来的消息。随身带了一把糖果,见人就给,拉住人们喋喋不休的说话。

可小儿子一走,她的心里又失落起来,院子里也开始寂静起来。家里仅剩的一把糖果她再也舍不得随便给人了,用手绢一层一层的包好,藏起来。只要糖果在,就说明小儿子刚出去没多久。

方子鸣第一次踏上列车,在这里他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不知道火车要开往哪里,也不知道下一站会停在何方?但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坐上火车,因为他要寻找丢失的自己。这世间有太多的结果和目的,他不再去思考自己生命的结果如何,也不再去纠结事情的是非对错,只问自己应不应该。

生命不会因自己的痛苦迷惘而停留,唯有紧紧跟上它,去寻找它的轨迹。

他坐上了南下的火车,透过车窗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山峦。多山地,多丘陵,支离破碎的地貌很难寻出一块平整的土地。对于从平原走出的他来说,这种迥异的地形,连绵的山地带给他惊喜的同时,也带来一种离别故土的淡淡乡愁。他从未走出过无边无垠的华北平原,第一次在路上看到不通视线的群山。火车在连绵不绝的群山中穿梭,压抑住心中的伤楚,车窗外飞快向后退去的大山让他们惊叹造物主的伟力。

喜悦过后是无边的孤独和思索,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在哪儿,更何况自己的未来呢?火车上各种方言交杂,吵闹声不绝于耳,可他却仿佛觉得自己身处时光之外,异常清净,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演绎的淋漓尽致。地域的隔阂,思想的碰撞,方言的交错涌进他的脑海,让他昏昏欲睡。

可当他正要睡去时,却看到表叔身影矫捷的穿梭在人群中。可下一瞬他看到的场景却让他满脸羞的通红,感到耻辱。

见方子鸣不停的向他招手,立刻满脸严肃做出禁声的动作,嘴里无声辱骂着什么。表叔的手顺势摸了过去,全然不顾身边的方子鸣。

方子鸣想制止他,却想到了村中那个孤独的老人,还有那满脸骄傲和幸福的模样,如果她知道表叔在外面的勾当后心里该是多么失望和痛苦啊。

如果他制止他,肯定会被人发现,甚至会坐牢。他难以想象出老人伤心的情景,回到家后该怎样去面对老人。这一刻他心中到底充满了多少纠结和挣扎,可眼前的人却一副理所当然,毫不为意的模样。心中不由开始对他恼怒起来!

得手后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满脸笑意对着方子鸣做出骄傲的表情,然后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一个人究竟有多大勇气才能无视自己的羞耻还洋洋自得啊!方子鸣将头扭在一边,索性不去看他。

“没想到,你风光回家,竟是靠这种风光?”方子鸣嘲弄道。

“你一个整天不是活在学校就是窝囊在家里的人青年人,却天天嚷嚷着要搞文学,还想着解救什么天下苦恼的人,我不管你什么理想,有什么想法。就问你,门口那庄稼怎么种你知道吗,从这里去省城坐什么车你知道吗?你懂得什么叫苦难,知道什么是生活?你的那什么经验不过是从书里得来的,你自己经历过,想过没有?”

表叔反唇相讥。

不久,他离开了这节车厢。他走了,方子鸣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叫他,就算叫住他有能怎样呢?他可不愿把自己搅进这趟浑水中,他可以不要尊严,但是方子鸣要!

许久,方子鸣鼓起勇气对邻座的一个青年说:“你的行李丢了,是我表叔偷的……”

“我知道,但那不是我的行李,我根本就没有行李,怎么会丢呢?”

青年缓缓回过头来,温和的笑道。方子鸣看到了一副异常清秀白皙的面孔,像一个女孩子,给人一种忍不住要接近的冲动,那种让你无法拒绝的温和。

青年又继续自顾说道:“你觉得他能安然走出这列火车吗?他身上可是有着人家乘务员的东西,这种小偷真是蠢,什么都盗,我真怀疑他是怎么安然偷到现在的。”

“那你为什么不制止他?”

方子鸣心中的失落散去,不由涌现一丝怒气。

“你不是也没制止吗?”青年浅笑。

“因为——”

“因为,你怕面对那些人情世故对不对?这个完全可以理解,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和你的抉择一样。就算你不制止,也会有其他的人来揭穿。犯了错误就必须接受惩罚,更何况他这种扰乱社会的行为,让警察去制止他再合适不过了。况且看他这种情况,盗窃罪不知道是犯了多少起,才只抓他这一次,他不也算是占了便宜?”

青年仿佛看出了方子鸣与那人的关系,因为在刚刚表叔得手时,对方子鸣打招呼的那个举动,刚好被他捕捉到了。

“可是,如果你制止了,从法律的角落来说这叫犯罪中止,他也不会受到严厉的处罚,给予他一个警醒,让他知道弃恶从善,知道改过,不是挺好的吗?”

方子鸣还是气愤,想生气又找不到任何理由。

“看来你对法律还有些研究嘛,让人刮目相看。”那青年依旧浅笑。

“不敢,只是读了一些杂书而已。”方子鸣仍然没有好脸色。

“可是,你想过没有,凭什么坏人只要忏悔我们就原谅他,为什么他故意做了错事能用惩罚来弥补他的罪行?难道惩罚他便足以消除他曾经的恶行?”

青年还是那一副浅浅的笑容,让人生不出丝毫怒气。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道德矛盾就是对好人太坏,对坏人太好。凭什么恶贯满盈的人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德高望重的人因一言之失便遭世人谩骂,永不能抬头。无非是做好人的成本太高,对善良的人太苛刻。世人总将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点,总以为自己的主观便是所有人的行为标准。”

“你的逻辑让我无可反驳。”方子鸣苦笑。

“我上学的时候就是学逻辑学的,不过现在辍学了,开始寻找生命的逻辑。”

“辍学?”

“因为我觉的在学校找不到我想要的生命和生活,所以出来寻找。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青年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多少人日思夜想,挤破了脑袋都摸不到大学的门,你倒好,放着好端端的大学不上,出来寻找所谓的生活,你也是一个奇怪人了。”

方子鸣放下心中的芥蒂,调笑道。

“倘若学校真的能教给我生命的意义,倘若生命不再迷惘,世间恩怨黑白分明,我何必天南海北的四处乱跑?”

他很随和的向他伸出友谊之手。

“对了,我叫萧潇,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尽管我逃避生活,但我从来不惧面对,因为你逃不掉的,它会如影随形的跟着你,直到你力竭的那一刻,它会扑在你身上吞噬掉你的一切。在这条灵魂逃亡的路上,没有谁都灵魂更高贵,站的更高,惟有逃的越远越好。只有你逃的足够远了,才会找到你想要的东西,最远的地方莫过于它的身后了,所以还是要迎着它绕到它的身后。”他顿了顿又说,“因为我化解不了心中的那份苦,所渴求在人世间的所见所闻把它淡化,家?我已经寻不到了,我的爱情在哪儿哪里就是我的家,我的归宿,我会循着心灵的指导一直走下去,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它。我会选择喜欢我,爱我能够照顾我容忍我的人,无论她对别人怎样。无论别人怎样反对,我觉得她好就够了,而她的相貌则不再我考虑到之列。她可以没有美貌,但我希望她拥有一颗善良美丽的心。”

青年的眼神突然间暗淡了:“我或许就是为了躲避,躲开那份苦。”

“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我们的身边多多少少会出现一些理想主义的人,你可能会觉得他们无所事事,对他们异想天开颇为不满。但由于他们的存在才会为这个人类的集体注入新的思想,新的活力,引领了社会的发展。我学习逻辑,到头来还是要超出逻辑的范围,也就是没有逻辑可寻。所以将一切幻想都保留吧,无论它是否荒诞无经,能否实现。”

青年说:“本来这个世界上就不乏守旧者,后来守旧者也没有了,退化成一群什么都会,什么却又都不会的人。”

方子鸣当然不会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曾去黄土高原寻找心中的偶像。他有一肚子话要跟心中的偶像说,迫切的想和他交流,按捺不住心中彭拜的热潮,他再次走进书中,穿过这本书去寻找作者,与他促膝长谈。

于是,他上路了,向西去了,越往西心中的热浪便愈发澎湃。当他跨入陕西的土地时,不行的消息传来:先生去世了!他心中的热浪瞬间冷的冰凉,落了一层霜。作者和读者地域的隔离成了时空的永恒,他抱头痛哭,茫然不知所措。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头,抑或是再也不离开家门躲进心中一辈子。最终他还是站在他的新坟前诉说着对生命的诸多不解。

在方子鸣看来那些让他崇拜的人应该如同星辰一样挂在天边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是神圣,遥不可及的。他从未怀疑过他们的神秘,从未想象过他们会固定在世俗世界中的某一个位置,被塑造成了固定的形态。

“他们本来就不神秘,他们就是为这世俗世界产生的,只不过被我们在心中神圣化了。特别是在不能独立思考的时候,他们也不是神,不是灵,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以崇拜,但不可以信仰。你离他们远,所以会觉得很神秘,一旦你尝试靠近,就不会觉得那么神秘了,如果你想靠的再近一点便世俗了。”

他见方子鸣思索笑道:“我所崇拜的人,正与我并肩同行。”

“我所崇拜的人,正与我并肩同行。”方子鸣在心底反复重复着他的话,他的洒脱和自由从未让他感到如此轻快过,带给他许多新的思考和恍悟,“那么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如果爱他无非是爱他尊贵的灵魂和不卑微的心。”

“这样说,她也不必表现出卑微的姿态,灵魂都是一样的,她爱他的灵魂,又何必降低自己,那样的话她也没有必要再喜欢他了。”

“扪心自问,决定一个人财富的是取决于他对生活的态度,远非理想的贵贱和物质的多寡。思想的高低抑或是灵魂的尊否,对于理想是否会实现,大概是最不值得称道的了。”

“所以,对一个人的印象与否,完全不是取决于他是否读过书,而是生活的态度。”萧潇沉思道。

“不平凡也不是说拥有金钱和权力可以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是生活的幸福,只要生活的幸福就是不平凡,能够生活的幸福也是一种奢侈吧。”

“因为你心灵的宁静和满足,所以总会让人觉得你在自认为平凡的路上走出了不平凡。”

对于方子鸣来说,萧潇的偶然出现是他漫漫人生路上的一段小小插曲。但却是他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给他的思想注入了一种别样而又无法抹除的东西。他很羡慕萧潇,但他却不能像他那样洒脱,随性,无畏的生活。

萧潇走了,剩下的路大概再没有人陪伴了吧。道不同,纵使再多的人同行也是孤单。萧潇有他自己的目的和方向,而他对未来还一无所知,他轻轻翻开萧潇临别时赠送给他的书,扉页中有一行字,他默默吟诵道:在这个平凡的世界中,生活着一个平凡的人,他用一颗不甘平凡的心,经营着自己不平凡的生活。

明天,他将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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