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羽清光之花弄影》最新免费章节第一章:一棋豪赌(上)
第一章:一棋豪赌(上)
千峰晚,藏龙山上高人现。盘龙石,流风过处,尽洗一壁苍茫。江山亭,玄灯照,两条对弈的身影,两颗对弈的心,随着白子落时,兵燹再起。
狂笑声落,黑衣男子提子落盘,如天动风云惊,造一片兵甲争胜,杀气弥漫,山河倾覆。
“师兄,你大势已去,败局已定。交出《铸兵神录》与《奇物卷宗》,让我父亲,好好看看,如今谁才是铸兵一脉真正的传人,当年的他,又是如何的愚昧。”眼见胜负分晓,黑衣男子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桀骜。昔年一败,至今仍是心存挂碍,一生劲敌,此刻溃败在即,如江海奔流,不能自已。
素衣男子犹自拿捏着不足拇指大小的棋子,心思沉稳,丝毫不为外力所动,眼眸更见精粹,不见一丝波动。满盘棋子,白子殆尽,唯有八星遥遥相望,三元相合,稳定春秋社稷:“本是以为,多年前的一败,汝之心性,当是愈见稳重,不想仍是这般急功燥进。一盘棋,处处逼杀,处处夺利,却是不能窥出自己深陷灾厄。此局,汝败得不冤。”言尽于此,白子落终。
霎时间,八星化九龙,天翻,地覆,鬼神惊。局势骤然一改,黑子生气已尽,白子却如潜渊之龙,一扫阴霾。
曙光惊现,穿云破雾,照得江山亭返璞归真。满盘白子,迎着旭日,徐徐东升,尽化造物奇妙。
“未到水穷处,胜负尚在未定之天。”素衣男子缓缓说道,将棋子,一颗一颗,放置桌案下的水盆之中,细心洗涤,似是清洗着红尘浪涌中,那颗早已染满灰尘的赤诚之心,无论如何耐心,终究回不到最初的清澈。
一侧黑衣男子,在至喜之中,如入无尽深渊,脸色煞白,又是怒意暗生,目眦欲裂,却强压心头怒火,只化做一声冷哼,道:“从第一个子开始,你便处处留有后手,处处陷阱,果然好手段。不过,正如你所言,未到水穷处,胜负尚在未定之天。按照规矩,下一次的比试,可是我来出题,你可要留心了。”说罢,广袖一甩,双手背后,全然不似败者模样。大步而跃,不过须臾,便消失在这片金色浪潮之中。
棋子一尘不染,一颗一颗,用白布擦拭干净,放回棋笥,黑白分明。素衣男子手摇水波,幽幽一叹:“当年为了这两本书,汝错手害了师父。吾曾答应师父,饶你三次不死,亦曾答应你,对你,不使用这两本书中功法。这些年来,吾未曾寻汝,便是希望汝能弃恶从善,果然,人心最是难测。下一局终了,汝之生死,便是定数,好自为之吧,师弟。”一声“师弟”,浊泪湿了眼眶,湿了一颗本当坚毅的心。昔日同窗,今时反目,何其无奈,何其讽刺?明知对方已然远去,明知纵然听闻,只能换之嗤鼻,但这声声句句,却是心中最珍惜的所在。
太原龙城,金曦照耀。
藏锋剑芒,迎着曙光,绽放一片金辉璀璨。持剑的人,抱元守缺,指化剑诀,随着朝阳,徐徐攀登。另一方,南宫欣舞双手造气,两条白绫,如蛟龙穿梭,铺开层层浪潮。
论剑台一战,杨羽清凭借家学,一战白梅落雪,双方点到即止,未曾逼迫性命,胜负,杨羽清心知肚明。此刻,一者走,一者留,已然不容留手。杨羽清不敢暴露自身家学,功力反走,破阳极阴,造化乾坤刚柔。吐纳采息,聚风为势,白色长袍,猎猎而舞。随着一声沉重,藏锋如练,惊走飞鸿。
南宫欣舞柳眉飞插,踏微步如凌波,动白绫如水纹,浪涌翻腾中,飒爽英姿,纤柔似弱,绝影无踪,便是一人三化之技。
甫交手,以快攻快。
杨羽清剑走虚空,造化云龙之变,虚实交错,刚柔并济。藏锋在握,意在剑先,沛然剑气吞吐如虹。南宫欣舞双足不动,身似柔荑,双手翻舞,白绫交错,挥洒如鞭,运转似剑,攻守之中,行水风之至柔。
一招落,各自惊赞。
“嗯?”南宫欣舞稍作迟疑。杨家剑法,素来以刚猛闻名,全然不似眼前白衣男子这般深沉多变,纵然短暂交锋,但心中明了,此人剑法威能,犹在掌法之上,却并非杨家一脉。心念转动,白绫由攻转缠,拨开层层浪涛,如封似闭。
杨羽清剑势一改,反身转手,快剑三刺,剑花挽成,如梨花万朵,落英缤纷。同时旋身急退,入乾踏否,转坤进遁,好不绝妙。岂料,气息流转间,真力一滞,“天罡指穴法”沉伤复发,后劲难续。
高手过招,胜负一瞬,只此须臾,南宫欣舞捉隙进招,白绫似附骨之蛀,缠住杨羽清持剑之手。一拉一扯,生生将杨羽清带入白绫围杀,纤足瞬踢,起如鸿毛,落入泰山,雷霆一怒,劈山开石。
只觉惊风穿云,杨羽清背脊冷寒,仓促应招,已落下风。初入建宫,曾被疾风以打水名义,苦练下盘,成就一身“盘丝腿法”。此刻临危不惊,叉踢合摆,妙招连环,扫踹勾劈,竟让南宫欣舞一时技拙。
杨羽清的“盘丝腿法”,南宫欣舞早有见识,更有交手,短暂接触,却是难以深入。此刻直撄其锋,只觉甚为难缠。分神之间,手下白绫一松,杨羽清弓腿进招,借势翻身而退。南宫欣舞冷眉一蹙,手腕翻动,白绫蛇跃而出。
杨羽清心念电转,真气化劲,强压“天罡指穴法”之伤。右手一提,藏锋剑脱手飞腾。与此同时,双手拨阳化阴,左运“鬼影手”,右使“碧澜烟手”,双招并流,一气破山。只听“嘶啦”一声,白绫撕裂。旋身再退,接剑,横斩,剑气吞吐,再创白绫威仪。
“嗯?”眼见对手奇招迭出,南宫欣舞不慌不乱,双手一错,白绫交织,急追而上。
“危险!”白绫力破虚空,穿山碎石,重创杨羽清,只在顷刻。边城青大喝一声,青影闪动,双掌飘渺如烟,竟是“碧澜烟手”中“城阙云烟”一式。全力一招,纵然根基有差,白绫亦是不禁一颤。
杨羽清侧身一退,避开要害,仍被白绫击中左肩。前伤未愈,在添新红,一时左肩酸麻无力。暗叫糟糕,却是不敢停留,翻身上马,猛踢马腹,快马仰天怒啼,电闪而跃。杨羽清俯身扬手,一把抱住边城青,四目相对,默契非常。边城青接过藏锋剑,只在快马起跃一瞬,挥剑斩向南宫欣舞,趁着南宫欣舞收招抵挡之际,两人一马,已然跃出城门。
“师姊!”一名点苍剑派弟子上前问道:“可要追赶?”
南宫欣舞望向滚滚尘烟,凝眉不散,好生思索。片刻,方才说道:“城外尚有雪山、青城二派人马,尚无需趟此浑水。负伤之躯,难堪其重,静待便可。”
此刻,天际旭日东升,金光铺道,乌云渐渐散去。
点苍剑派。
裴风战端坐主位,静听南宫欣舞口中描述。愈听,愈是心中惊异:“身中‘天罡指穴法’,尚能避过北堂门主的‘海潮调’,足见此人功力非凡。一招同运‘鬼影手’与‘碧澜烟手’,此等手段,武林中,怕不多见。”侧身看向玄灯师太道:“师太见识广博,此子所使用剑法,不知有何眉目?”
论及辈分,几人之中,玄灯师太为最,却是甘心落座北堂燕之右,足见碧落晴天于武林中地位之高。听及裴风战询问,玄灯师太倒是不由自嘲道:“妄我活了这般岁数,这套剑法,始终想不出路数来。而且杨家心法,素来刚猛霸道,全不似此子这般深沉阴柔。此子身份,裴掌门可能确定?”
“铸兵一脉流传有六册《铸兵神录》,每一册均写有一部绝世心法。其中有一部心法,大成之时,可运化阴阳二气,自生小混沌圆力。据家师所言,时至今日,尚有两册流落在外。若是此人当真是杨羽清,以建宫能为,取得一册《铸兵神录》并非无稽之谈。这般,心法内学,倒无需多做考量,破解剑法来历,更是主要。”北堂燕缓缓说道,纵然心中惊骇,杨羽清负伤之躯,尚能避过“海潮调”的影响,此刻,仍是语气平淡。
说话间,忽而刀剑铮鏦,厅外拔剑如雪,厅内一时气氛紧张。但见一人,青衣长发,脸上天虎面具,凛然不可犯,脚下如踏风湍,行动如入无人之境,婀娜身姿,飘然而至。众人神色戒备间,但见天虎客快上一步,已至北堂燕身前,身形半躬,口中喃喃细语,饶是诸人功力深厚,仍不能听出分毫声响。
片刻,北堂燕巧眉紧蹙,稍稍点头,朝众人一抱拳,道:“在下尚有他事,不可久留,在此告辞。”随后朝南宫欣舞看上一眼:“此番因果,你当小心才是。”说罢,不待众人回应,莲足轻踏,已然消失众人眼前。天虎客冷眼不移,诸派掌门在其眼中,形同虚设,身法一展,翩然如风,宛若虚空梦境,竟似不曾来往。
“竟是碧落青天门人,此等功力,着实不凡。”玄灯师太由衷感叹道。
“师太何必高赞他人。贵派‘天罡指穴法’,若是下了重手,足可连破敌手身上七处要穴,纵然武艺高强,但真气溃散,不过空有架子罢了,即便寻常男子,亦可轻易制服。此等武学,当世罕见。便是不知,杨羽清既然身中其招,又是如何能有一搏之力,莫不是念知师弟,功力不济,未免有负‘耀世三星’之名。”一侧楚闻,双手宝剑,似笑非笑,看向念知的眼中,不时浮起一丝轻蔑。
念知闻言,眉峰一紧,却不言语。自己那一招,虽非下了重手,但封穴滞气,尚有把握。如此姿态,迎战南宫欣舞,尚能全身而退,其中定有蹊跷。瞥眼看向南宫欣舞,转瞬稍稍摇头。南宫欣舞对其师甚为敬重,如今伤在杨羽清手下,断无放过之理。神思电转,似是明了几分关巧,眉峰渐渐舒缓。
却听玉石轻扣,白衣佛者,温润尔雅,宛如世外白莲,纯净无垢。双唇微启,煞是好听:“赵飒飞生性多疑,若是此人得知先中‘天罡指穴法’,后遇白梅落雪,尚且位于不败之地,抽身离开太原,只怕心存怀疑。”稍稍侧身,朝裴风战一行礼,道:“裴盟主,晚辈不才,心有一计。”
风吹落叶,长长的青石板上,一对人马,手提长剑,整齐划一,浩浩荡荡,离开点苍剑派。
为首之人,身形奇长,高挑消瘦,却是脚步沉稳。双手负背,气态自生,威仪万千。身后弟子,面似冠玉,双目如星,光华内敛,深沉之中,如幽潭暗涧,心思难测。
“本想借机发难,不料明心倒是不动声色,便为念知化消,更是设下计谋,妄图以我昆仑派为先锋,着实阴险得紧。”楚闻冷哼一声,口中几分怒意,却是强自按捺,不肯发错。
“哼,”萧京冷笑道:“哪里是先锋,分明死士。明心好生算计,这般情形下,若是拒绝,未免有损我昆仑派之威名,不过……”见他眼眸一转,面露嘲讽:“此役朝廷十分重视,大内七屠,如今三屠尽出,可见一斑。届时,只需避其锋芒,让三屠直撄其锋,无论结果如何,我等才是最大的赢家。”
楚闻闻言一喜,有意压低三分声音:“大内七屠名义上铲除武林败类,却是朝廷的爪牙,但凡心有逆反,均惨遭毒手,武林之中,人人自危。若是能借天玄教宗之手,折其羽翼,也好拔去这眼中钉。何况三屠身损,一者无论点苍剑派还是少林,均难逃干系,二来朝廷势必加大兵力相助,如此算来,倒是妙哉。”
“自然如此。若是三屠当真有所实力,破除外围贼人,直捣黄龙,只需稍做手脚,便可将天玄教宗所供奉秘典取回。”萧京神色一凛,语意再寒一分:“谁是螳螂谁是黄雀,犹未可知。”说罢,师徒二人相视而笑,诡异非常。
且说杨羽清快马一提,携边城青飞奔而出,只是片刻功夫,身后已无太原城门踪迹。眼前,道路双分,各自生有拔地冲天的松柏,枝叶交错,零星几点空缺,落下皓光如星辰点缀暗夜,勾勒一幅奇异星宿图案。
转身瞭望,却见并无追兵赶来,杨羽清勒马止步,翻身落地,干净利落。强压伤体,向松柏根部细心寻觅。不过片刻,返身牵过马缰,朝左侧岔道行去。
“宋……”边城青稍作迟疑,继而换了称呼:“杨大哥,你伤势如何?先后负伤,可要稍作休息?”明知眼前人绝非单纯,但心中关切,仍是不由自主,发自肺腑。
杨羽清脸色愈发苍白,暗自调动体内破元真气,运功疗伤。听闻边城青话语,露出一副云淡风轻:“莫要看不起你杨大哥,念知所施展的‘天罡指穴法’尚未有十分火候,不过气息有碍罢了。再行片刻,待得有落脚之地,运气通脉,即可痊愈。”说得轻巧,却是有苦自知。念知一指,着实大出杨羽清意料,伤穴损脉,绝非一时三刻可治愈。又逢南宫欣舞单锋当关,伤上加伤,气血逆冲,若非心志坚韧,怕是早已喷出一口血来。
交谈之间,复行数十步。忽得一阵煞风袭来,饶是坚毅如松柏,亦是不由枝折叶落。
杨羽清剑眉一凝,驻马而立,衣袂随风劲舞。提足一踏,饱含真气,霎时流风顿止,随即,撕天一声裂响,但见一条长鞭凌厉劈来。心知来人非是易与,杨羽清凝神戒备,不敢退让半步,生怕边城青直撄其锋。瞧准鞭势走向,抬足一扫,鞭头横插入木,劲松震颤,万叶凋零。
不待思索,但见一条浑身黑衣之人,脚踏飒风,行如流湍,弹指之间,欺身而来。四目相对,照眼一瞬,不多言,便是旋身飞足,劲扫而出。
杨羽清抬手格挡,竟被生生逼退一步。一时双臂疼痛难当,酸麻无力。边城青见状,手按剑柄,正欲赞招相助,却被杨羽清出言喝止。
黑衣人一招得势,更不饶人,修长的双腿,交错连环,如扫如剪。一双秋水妙眸,无视一侧边城青,全神凝视面前男子。
“‘盘丝腿法’!”杨羽清瞧出对手武学路数,心中已然明了来人身份,当下舍却掌上功夫,亦以“盘丝腿法”回应。相同的招数,一者快且利,一者稳且狠,招来式往,斗得流风乱窜,难分伯仲。一时之间,残影缤纷,煞是好看。
且听黑衣人娇咤一声,身影陡然拔高,凝力一点,化作螺旋劲,倾力而下。杨羽清心思一沉,脚踩迷踪,入坤退离,一逼锋芒。黑衣人哪能轻放,一招未老,后招应势而发,弹腿踢足,力扫六合。
杨羽清回招以应,骤感真气一滞,再落下风。无奈之余,双掌运化阴阳交融,层层卸力,但足尖力透掌心,看似蜻蜓点水,却是山河倒倾。饶是杨羽清功力非凡,竟是无可卸力,连退数步,强压多时的伤体爆发,一口血箭喷出,身形颤如危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嗯?”黑衣人略微迟疑,边城青拔剑在手,手腕一振,便是剑花纷纷,如疾风骤雨打去。黑衣人只觉利芒逼来,点足一退,避开锋锐。一双妙手顺势迎上,自剑花之中恣意穿梭,陡然双指一并,夹住剑身,口中一喝:“退!”边城青竟拿捏不出,撒手退步。
黑衣人柳眉微蹙,甩手将藏锋剑丢到一边,纵身一跃,已来到杨羽清身前。快手如电,连按“步廊”、“神封”二穴,手指在杨羽清颈间一探,惊道:“‘天罡指穴法’,你怎会身中此招?”
来人身份,尚未可知,但言语之中,满含关切,却是做不得假,想来与杨羽清多有交情。此刻注意看来,眼前黑衣人身段婀娜,柔美之中,夹杂一丝刚毅。一双腿,修长笔直,回想适才争斗,与杨羽清竟同使“盘丝腿法”,多半师出同门,只是运招之间,较杨羽清更多熟练灵动,单论这腿上功夫,怕是杨羽清所不能及。想通诸多因果,边城青倒也不做隐瞒,将杨羽清受伤一事,合盘托出。
“招中藏式,这小子败得不冤。”黑衣人不过二十出头,尚是妙龄,说起话来,倒有几分老气横秋。手按“灵台穴”,为杨羽清推宫活穴。片刻,杨羽清气息长纳,脸色转红,道:“疾风师姊,何必每次相见均是如此。”
“如此,方知你小子这段时间可有偷懒。如今看来,这腿上功夫,你的确荒废不少。”疾风琼鼻一皱,颇为不悦。
杨羽清一时哭笑不得,无奈摇头,却是明了,自己一身“盘丝腿法”,乃是得自疾风所传,固然精妙非常。疾风淫浸此道,绝非自己所可比拟,却是不欲辩解,当下转移话题,起身介绍道:“师姊,此人乃是边家之女边城青。”稍作停顿,又道:“城青,想来你对我能运使你家传掌法一事,多有猜疑。此刻我师姊在此,正当让你明白才是。”
适才交手,虽只有电光火石,但疾风出手弹剑之法,的确与边城青掌法多有相似。只是当时多是担心杨羽清伤势,未曾留意。现在细细思索,不得心生疑窦。边城青眼波流转,却见此二人一白一黑,俊俏美貌,着实亲密,没由心头一酸。不愿表露心思,朝疾风欠身行礼。
“嗯?”疾风一声疑问,好生打量着眼前女子:“你便是边家仅存的血脉?”得以边城青回应,又道:“既然如此,边家之事,你理当知悉。”说罢,后退一步,右掌虚拿,渐呈青碧,反掌一挥,如云烟无踪,落掌轻柔,树干竟是纹丝不动。
这一掌,看似尚不及孩童挥打,但在边城青眼中,却是瞧出其中精妙所在。不多言,杨羽清提起藏锋剑,快手一砍,藏锋剑径直砍入树干。凝气拔剑,但听“咯吱”一响,参天巨树,自断口折开,轰然落地。凝神细看,树干中心,竟已呈现枯萎之色,逐步朝外蔓延。
一招无息,已然惊骇场中青衣女子。招出同源,却是自己从未见识的精妙。边城青惊愕有之,疑问亦有之。
“边家掌法,起源倚鹤楼‘碧澜烟手’。而我们,便是倚鹤楼正统传人。”疾风缓缓说道:“边家先辈,乃昔时倚鹤楼楼主梁山听所收弟子。因兵乱之故,倚鹤楼惨遭毒手,四分五裂,边氏一脉因奉命在外,得以幸免。自鬼先生建立九转生死巷以来,一直寻找倚鹤楼门徒,边家便是那时归入九转生死巷。论资排辈,你叫我一声师姊,着实应当。”说时,从怀中取出一块乌黑令牌。
见此令牌,边城青心中更是起伏不定。招式或可偷学,但这块令牌,却是真真实实,落在眼前。不由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方木盒,徐徐打开。木盒之中,竟是一模一样的乌黑令牌。
“一直以来,令兄便是知晓我之身份,方敢以性命相托。城青,你不是奇怪,你边家武学,为何我尚能运使,如此便是其中缘由。”杨羽清说罢,双手一横,递上藏锋剑。
佩剑在前,边城青却是神识浑浊,不由后退,待得看清杨羽清手中之物,伸出的手,颤抖不已,半响,方将宝剑还于鞘中:“那你究竟是谁?”此言一出,又是摇头:“你是杨羽清,‘剑神’杨羽清,那你为何又有宋家家主手书,难道宋家,也如我边家一般?”
故作平静,杨羽清犹能听出话语之中,那一丝不可置信:“宋家并非如此,但那手书是真。其中因由,非是我等所能置喙。”
疾风见状,亦不愿就此纠缠,取来一个瓷瓶,交与杨羽清手中:“看来,汀兰师姊真是料事如神,让我带来这瓶顺气活血的药丸,调理数日,即可化解你‘天罡指穴法’之伤。另则……”说到此处,有意压低声音:“张凤兮等人已自开远门突围,离开太原。”
杨羽清暗自点头:“如此便劳烦师姊了。师姊回返之时,替我向义母带声好。”
疾风再三吩咐他一路小心,随即爽朗一笑,纵身飞跃,几个闪动,人已消失不见。
杨羽清长舒一口气,这般算来,尚在计划之内。
“以后我当如何称呼于你?杨大哥?抑或师兄?”理清头绪,边城青这便镇定下来
“你我无需拘泥,如何称呼,但凭你喜好便是。”杨羽清莞尔一笑,道:“已然耽搁不少时间,是时候赶路了。”当先跃上马背,伸手将边城青拉上马来,这便绕路南行。
不知马行几时,眼前逐渐开阔,已至官道。四下无人,唯有烈日当空,照得土地似欲焦灼。黄尘铺道,却是不知在何时,已被杂乱的脚步漫踏,留下凌乱脚印,渐渐远去。
“嗯?”杨羽清虽能猜出一二,但见脚印纷纷,已知穿行之人,势必不少。吩咐边城青切记小心,顺着脚印方向追去。
沿脚印而行,不过多时,转入一条山石小道。小道两侧皆是乱石堆积,入眼所见,最高者足有十余丈,相互拥挤,独留一条五人并肩而行的小路,蜿蜒向前。如此阵仗,绝非天然可成,多是人力为之。虽未走入,犹感阴风阵阵,煞是可怖。风过无痕,吹起一片沙尘,碎石隐隐躁动,似是随时坠落,着实骇人。
不远处,隐约可见数块一丈来高的巨石,错落而立,恰是挡住去路。视野骤然一缩,不知其中长度几何。细细听来,其中不时传来金铁冲击,尖锐刺耳。
“竟是石阵。”杨羽清心思一沉,眉弓深锁:“看着地上痕迹,这石阵必是不久前布置。仓促布局,能有此功力,此人倒是不俗。”声音压低三分,又道:“内中厮杀声起,正是大好时机。届时你我进入其中。若是遇到正统之人,你切莫与掌门交手。奋力而为,但是莫要伤及人命。”且见石阵入口,脚印纷杂,想来已有一队人马进入。
边城青见他神色严肃,虽然未能尽知其意,却也铭记在心。随即翻身下马,玉掌按住剑柄,好生戒备,跟随杨羽清步入其中。
石阵设立窄道之中,由左至右,不足一丈。置身其中,层层叠叠,不能一窥究竟。阴风袭来,竟是寒入骨髓。眼前逐渐朦胧,不知何故,如坠云中雾里,只有金石交错,铮铮在耳,难辨虚实。
杨羽清当先带路,不敢轻易触碰石块。蓦然止步,四下看来,又是回到入口。
“哼,”杨羽清冷哼一声:“八相石门阵。布阵之人,手段倒是高明。若是时间充沛,困阵转杀阵,着实不易破解。不过既然瞧出关巧,要想困住在下,却是难矣。”见边城青脸色迷惑,心知其未能知悉,唯恐迷失其中,好生讲解:“八相之数,逢双则吉,逢单则凶,一步踏错,便受困其中。石墙在中是为土,此地面南对北,你且在东北角上插上火折,无需点燃。”
边城青闻言,取出火折,也不打开,反手一推,火折飞驰,直立东北角巨石之下。
杨羽清见状,心神收敛,脚踏八卦,走向东西位第二个入口。边城青不敢怠慢,踏着脚印跟上。不过多时,浓雾渐散,兵戈声响如在耳畔。凝气观来,不远处两方人马,奋力拼杀,人影交错,几几险象环生。
但见一方人马,皆为白袄青衣,正是雪山剑派与青城派门人。另一方,均为黑色长袍,且战且退。
“此人竟是张凤兮。”流光过处,杨羽清的眼睛已然落在那黑衣剑者身上。黑衣剑者手持一柄二尺宝剑,剑身薄如蝉翼,腾剑挪光,极为娟秀,莫看年纪尚轻,却是独抗雪山剑派掌门太子清,犹能不落下风。反观太子清,剑出梅影,反转六合,行招运势,凝聚极寒之气。剑快人快,却也奈何不得张凤兮。
另一方,黑衣女子手持双剑,砍刺拨划,以一敌四,不见技拙。两柄短剑在手,端得刁钻邪异,出与无常,竟将青城派四名弟子攻得节节败退。却是碍于场地狭窄,身法不得尽展,难以支援。
东南角落,一人手持雪白长枪,大开大阖,威风八面。招狠式厉,摧山破岚。见他身后负着一名昏死之人,于五名雪山剑派门人相抗,颇有为难。汗水落地,仍是不愿放弃战友。那五名弟子剑法虽未见上乘,但剑阵开启,配合无间,饶是枪者骁勇,却是不能不顾及背后伤患,受制其中。
枪者对面,双鞭战宽剑。黑衣男子,双鞭抡圆,密不透风,有意向枪者靠近。而其对手,更是难缠,剑快如电,惊得霜寒四起,反手一抖,一剑化六。黑衣男子分神之间,身上再添新红。
眼见久攻不下,聂临身侧六名弟子随即加入战团。一时间,黑衣人处处受制,难以久持。聂临心思把定,手按剑柄,蓄势待发。
忽而爽朗一笑,杨羽清脚踏流风,快步而入:“聂掌门此番举动,未免有失身份。”说话间,边城青拔剑在握,赞功相助黑衣女子。剑走连环,黑衣女子压力骤减,双剑逞雄,当即重伤三人。
弟子负伤,聂临心头一恼,但见来人,怒火更甚,却是碍于身份,强自按捺:“原来是你。阁下好生手段,假扮宋家公子,蛊惑人心在前,暗箭伤人在后。若是以为如此便能伤及中原正统,未免太过小窥了正统能为。”
“难怪南宫欣舞不曾追来,原来早有布局。倒是张凤兮一行人,在疾风算计之下,反遇到了这两派之人。”虽然早已料及,但此刻看来,杨羽清仍是不免惊叹疾风能为。星眸一扫,入眼所见,满是刀光剑影,凶险非常。此地毕竟非是一般山谷,而是处于乱石堆砌之中的窄道,说不得何时,便有碎石坍塌。众人身处石阵,即便熟悉出入之法,亦是难以全身而退。当下声色一正,退开一步,道:“久闻聂掌门剑法通神,西南一带,无人可出左右。今日小子不才,贸然请招,并以此为凭,若是聂掌门技高一筹,杨某即可弃剑投降,任凭处置。若是侥幸胜得一招半式,此战就此作罢,免得山神震怒,乱石伤人。不知聂掌门意下如何。”
聂临怒火渐息,听闻杨羽清之言,不由深思。杨羽清既在论剑台上败了南宫欣舞,得号“剑神”,其剑上造诣,可见一斑。而面前五名黑衣人,皆为天玄教宗举足轻重的人物,若是就此放过,无异放虎归山,再要擒拿,着实不易。但此行人中,无论青城一脉,抑或雪山剑派,均为精英翘楚,即便能将天玄教宗人马斩杀当下,不免多费心力。倘若引动乱石下坠,势必全军覆没。再三考量,心有定论:“那便让聂某一会剑神能为。”一挥手,青城弟子同时收招后退,堵住出口。
与此同时,太子清长剑横划,借张凤兮挑刺之力,快身后退。雪山剑派弟子见掌门罢手,当下也不恋战,动身回返,站立入口,长剑指地,不教敌手趁机逃离。而那群黑衣人见状,立时汇聚,抱成一团,以免再生变故。边城青横剑在胸,凌然而立,护于右侧。
杨羽清负手而立,看向先前与手持双鞭之人交锋的男子,见他生得极为彪悍,满面胡渣,目光锋利,纵然休战,仍是将左手悬于腰间,捏作剑诀,可见此人外粗心细,并非表面一般有勇无谋:“原来是‘六瑶剑手’,难怪强悍如齐林王,亦是不免吃了亏。”话虽轻松,心中却是不由警惕,五梅剑阵、六瑶剑手、太子清,雪山剑派可是精锐尽出,加上素来沉稳的聂临,若是并无疾风暗中做手,自己与边城青二人直撄其锋,怕是有死无生。
思忖之间,手指在腰间一按,不见他如何动作,手中已然多了一柄三尺三寸长的软剑。剑身柔如绢帛,出鞘铿然有声。剑锋直迎日光,汇于一线。寻常软剑,大凡以铜为材质,而杨羽清手中之物,乍看之下,竟难以分辨。
“白松石,劫灰铁,好高明的锻造手法。”太子清惊愕之际,双眼微闭,好生打量着这一口宝剑。雪山剑派多是修剑,太子清更是淫浸剑道数十载,对冶铁制剑之术,涉猎甚广。瞧出剑上端倪,不由心生比较:“聂兄,此战便交由在下如何。杨家后人,剑中神话,便要看看这口剑,能发挥‘长风三叠剑’几成功力。”
“呵,”杨羽清轻笑一声:“杨家剑法,可不仅仅只有‘长风三叠剑’。若是太掌门愿意此战,天光云影,自然不会令太掌门失望。”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方寸之间,天高云阔,渊深水静,正合剑法阴阳动静。好,以此诗证剑,足见高妙。”太子清心生感慨,眉宇间,剑气凝聚,争胜心起,是剑者的傲骨。
聂临浓眉微皱,他知晓太子清一生淡薄,对于剑道,却是汲汲营营。执于剑,痴于剑,莫非如此,又如何会因为多年前败于杨普明,而渐生心魔。如今杨家后人现世,无论答应与否,已然无用。索性松开剑柄,退至弟子身前:“既然太掌门有心,聂某何必拂却美意。只是太掌门先有消耗,此刻当是小心为上。”不清楚杨羽清功力如何,但仅凭能败南宫欣舞的绝学“望梅六影”,已不能小窥分毫。而之前,太子清曾与张凤兮交手,张凤兮亦是入名论剑台的高手,四大名剑,岂能等闲视之。此番言语,一来自是提醒太子清莫要冲动,二来亦是警告杨羽清,莫要趁人之危。
“呵,”杨羽清嘴角轻浮:“既然如此,不若以十招为限,太掌门意下何如?”
“正有此意。”太子清纵然沉溺剑道,亦是明了,此地绝非交战之选。他心思清正,对己身剑技颇有自负,顾念身份,自然不会拒绝:“如此,便注意来,第一招,‘扰乱天寒凝霜雪’!”声音回荡,宽剑指天,霎时极寒冻气,自剑身散发,天地骤然无端生冷,宛如腊月降雪,令人不禁寒颤。随即,脚下一顿,剑势转乾坤,剖化冰轮逆转,走偏锋,行极端,快得捉影不及。
霎寒之招,虽是凌厉,却也极损内力。太子清既然应下十招之限,必是招招绝技。明了此事,杨羽清收敛心思,手臂一颤,天光云影瞬化剑花千万,铺将云海大道,借霜雪之寒,一赞腾龙之势。
一瞬,宽剑无阻,切金断玉,软剑无咎,百炼绕指。只听剑鸣铮鏦,脚下再添新痕。
“好快的剑。”聂临亦是剑中翘楚,自问若是面对此招,说不得只有躲闪一图。相较之下,杨羽清收雷霆于绢帛,凝震怒于江海,层层卸劲之法,着实高妙。
甫一交手,对手能为,各自心惊。
雪山剑派之人,常年居于风霜冰雪之中,对其所修霎寒功体,极有助益。而太子清,更是造诣非凡,一剑快过一剑,平地起霜,功力,渐催极致。
三招一过,杨羽清渐觉吃力。早先伤患,虽在药物调理之下,得以舒缓,此刻连受寒气入体,“天罡指穴法”旧伤复发,一时倍受掣肘。然事关非常,不容轻易败退。功体运转,强压伤势。脚踏八卦迷踪,飘然若尘,连避连环三刺,反手振剑,剑花一化三,三化三三,一阻凶险。同时,催阳反阴,造化乾坤。但听“铿锵”一响,剑炁沛然吞吐,犹如实体。天光云影趁势变招,拨弄风云,腾光挪快。
接连三招强攻,乍见杨羽清反守为攻,出手更是深沉如渊,飘逸若风。太子清不敢怠慢,功力再催,剑端覆霜,以快破快。
双剑并锋,刚柔互冲,磅礴剑气激荡沙尘飞扬,二人,同时后退一步。
虎口生疼,太子清不由背剑身后,免得添人笑话。反观杨羽清,亦是气血翻腾,寒气入体,脸色一片煞白。
旁人看来,杨羽清独占太子清,已是平手之局,而边城青却是知晓杨羽清伤患在身。太子清虽有消耗,此战断不至于吃亏在先。杨羽清是先中明心“天罡指穴法”,至今未曾化解,随后再负南宫欣舞之招,此刻又受寒气入体。三伤汇聚,即便能为通天,怕也要留有隐患。心下担忧,紧了紧握剑的手,骨节凸显。
“南杨北萧,果然名不虚传。”短暂交手,太子清已然察觉杨羽清负伤在前,一番比试,实则吃了暗亏。此刻,仍能一抗极端剑招,这番坚韧心性,这番武者傲骨,即便身为对手,亦是不得不心生赞许。
杨羽清却不言语,趁此时机,暗自调息。气息稍平,方才说道:“太掌门以霎寒入剑,这套‘凝霜寒宵剑’,也令在下丰富了人生阅历。”长吐一口气,天光云影横立胸前,
流风席卷,天光云影隐隐而颤。白袍如雪,猎猎而舞。持剑的人,站立似岳,任风吹,亦不曾挪动一步。持剑的手,环似铁箍,任霜打,亦不曾放松丝毫。采风纳气,剑身颤如振翅。一瞬,便是银光闪烁,化作云海天池,铺天盖地。一剑万相生,万相归一法。虚实交错,逼命,只在顷刻。
“来得好!”太子清一声喝,脚尖点地,飘然退后。一寸之距,生死一线,却是千山万水,难以逾越。退,直到退不可退,太子清眉眼一凛,寒起雪生,落地成霜,剑,在森寒中,汇聚一线。
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一招倾出,变招,已然不及。杨羽清心思电转,手中加力,陡然一松,天光云影急射而去。踏地震声,飞跃而起。再一踏,脚尖一点宽剑背脊,旋身下劈。
一招双式,剑夺命,腿劈肩,危机四伏。
太子清心一惊,已知剑招落空,仅凭多年剑觉,错步移位,堪堪躲开。饶是应变及时,右肩仍被腿风扫中,撕裂生疼。眼见天光云影深插入壁,暗叫好险。
一瞬得手,杨羽清趁势追击,反掌拔剑,再显不世绝艺。
霎时,阵阵低沉,乱石崩云,雨点般坠下,穿云破风,劲比利箭。
“小心!”张凤兮、边城青、聂临三人同时呼叫,正欲各自冲去相助。杨羽清已退步闪避,长剑舞动,化作光幢,挡开碎石。太子清一展身法,穿梭来去,分毫不沾。但见脚下,碎石没地,其力可知。
隐隐震动,令一侧石壁上,又落下无数碎石,张凤兮与持枪男子对视一眼,奋力阻挡,保下同志安全。雪山、青城二派弟子,亦是纷纷躲避。
稍过片刻,落石休止,几人身上,不知被碎石划破多少伤痕,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掸了掸一身尘土,太子清已满头是灰。却见杨羽清亦是狼狈至极,白衣染血,其中凶险,即便此刻想来,仍是惊骇。仰头望去,青天蒙尘,当下收剑入鞘,道:“此地并非良所,此战何妨暂且按下。余下三招,总有相较时机。”眼见雪山剑派精锐,各有负伤,若为一己争胜,再是引动乱石,怕难善了。
杨羽清举袖擦拭脸上血迹,一抱拳,道:“既然如此,洞庭湖外,恭候太掌门大驾。”一语双关,既有停手之意,亦要保下张凤兮诸人。
太子清闻言,朝聂临使了个眼色。聂临倒是坦率,一挥手,青城弟子让开一条去路。
“多谢。”杨羽清再一行礼,与边城青、五名黑衣人自出口离去。
不敢多做逗留,太子清、聂临二人,各自率领门下弟子,返回太原。
离开石阵,众人马不停蹄,一路行至官道,方觉安全。这才发觉气空力尽,顾不得道路灰尘,索性坐了下来,大口喘气,暗自侥幸。
昔时,发髻整齐,一身衣着楚楚,谁曾想,如今蓬头垢面,浑身褴褛,哪还有高手风范。太子清庆幸之余,摇头苦笑:“人力终有穷,天道无止尽。古人所言,诚不欺我。”
“正是如此。本是以为如今一役,纵然不能擒下杨羽清,但天玄教宗之人,多可捉拿。未想天时不允,着实可惜了。”聂临颇为遗憾,兀自摇头扼腕。但见门下弟子伤势非轻,满面疲顿,又是不由心生爱惜。
太子清却是坦然:“这一行人,在天玄教宗之中可是声名赫赫之辈。‘剑儒’张凤兮,‘白马枪’孟常柯,‘雷霆双持’齐林王,‘霞虹彩铃’苏漫,‘八门书生’穆辞,哪一个又是易于之辈?加上杨羽清、边城青二人,此番阵仗,胜负尚在未定之天。”
聂临颔首说道:“全身而退,已是不易之事。算起来,你我二人,当真较量之下,未必能留得下杨羽清。如今能可重创天玄教宗高手,也算不辱使命。”不知心思几何,尽付幽幽一叹,却为看到,太子清一时面色苍白如蜡,一个踉跄,便要摔倒在地。
六瑶剑手华震岳步伐一快,当先扶住太子清,将其盘腿坐下。聂临发觉有异,连忙内元饱提,以中和之力,为太子清稳定伤患。
稍过片刻,太子清脸色逐渐红润,聂临这才放下心来,浓眉一皱,问道:“这是何原因?”
华震岳心知聂临与太子清素来交好,也不多做隐瞒:“适才一战,掌门所用‘凝霜寒宵剑’,乃是内家阴极之力,而化霎寒剑气。其威力固然惊人,但对自身亦有反噬。这七招下来,寒气反入骨髓,受伤非轻。”
聂临本是惊赞太子清剑术非凡,闻言,不由心中叹惋。又听华震岳说道:“这几年来,杨普明生死不明,掌门心心念念,便是能再遇其人,可在剑上胜过一招半式也好。本想杨家剑法刚猛霸道,是以纯阳心法催动,故而欲以极寒之力破之。不想,‘凝霜寒宵剑’也是霸道非常。”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此隐患,若是不及早根除,后患无穷。可有解方?”聂临满含关切,出言问道。
华震岳凝思片刻,道:“掌门未有提及,但我以为,《铸兵神录》中所含‘正气’一篇,或有奇效。”
“哦?”聂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铸兵神录》当在铸兵工后人身上。且不论是否当真有效,单单此时铸兵后人是谁,便无人知晓。”声音陡然一转:“这世间,天材地宝数不胜数,难不成均无效果?”
“咳咳,”一声虚弱,太子清脸色又白了三分。听闻聂临之意,似是要寻觅灵丹妙药,感动之余,却是不愿聂临就此犯陷:“此事并无大碍,我尚能压制。何况无论《铸兵神录》还是天材地宝,皆是可遇而不可求。与其劳心其中,不如精进内功。”话虽如此,眼中,却仍是不由自主,露出一丝无奈。
说话之间,忽闻马蹄疾踏,一条滚滚尘浪,自远驰来。稍近时,但见一道门小童,快马加鞭,朝太原方向飞奔而去。马背上,横放着一条死气沉沉的人影,一动不动,饱受颠簸。
蓦然,快马双蹄虚踏,径直跌下。马背上的小童一时慌乱,自马背上被甩出三丈余高。眼见小童便要被摔得**迸裂,聂临连忙纵身飞跃,一把抱住小童,缓缓落地。
近身相见,那小童一身道袍,满是风尘,发髻散乱,脸色煞白,眼中惊慌,难以藏捏,想是被吓得不轻。
“你是武当弟子?”聂临瞥眼看去,小童袖口纹有八卦图案,是以有此猜测。
那小童惊魂未定,听见聂临询问,连忙朝后跳开,一番打量,却是认不得眼前救命恩人。但见马匹倒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片刻之间,便纹丝不动,显然就死过去。当下,“哇”得一声,嚎啕大哭,抱起马颈,愈哭愈是厉害。泪水滚落,露出白皙的皮肤,粉粉嫩嫩,煞是可爱,又无端惹人怜惜。
聂临纵然一派之掌,本是不善与人交际,何况这般孩童。一时手足无措,径直走向那条颓倒在地的人影。观其服饰,红色长袍袈裟,早已惹满尘埃,裸露双肘,精炼的皮肤,泛出死灰之色。竟是西域喇嘛。
西域喇嘛与中原佛教,虽是出自同源,修行法门却是大相径庭。寻常时间,即便有所交流,多是论佛大会上,如此私下沟通,又是与道门中人,着实令人心生疑窦。
聂临连忙快步上前,按住红衣喇嘛脉搏。稍待片刻,朝太子清等人摇了摇头。显然,红衣喇嘛死去多时,回天无术。
太子清调息多时,内息稳定。轻轻拍了拍小童肩膀,小声说道:“你怎会遇到此人?”
雪山剑派终年白袄宽剑,服饰相较其他诸派,倒是好认。小童一眼便是认识眼前人身份,倒也无需隐瞒:“他跑到武当山,说时让我们将一封信交给掌门,我看他话没说完,就带他来了。”
太子清一时愕然,人死灯灭,即便带到清封道人生前,又岂能再开口说话?只是看着小童认真的模样,心中莞尔,却也不便挑明。只是西域佛门与中原道教素无瓜葛,为何会前来送信,当真难以测度。不过既然份属别派之事,太子清自然不会干涉其中。表明身份后,吩咐门下弟子,将红衣喇嘛抬起,便与一行人往太原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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