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无凤鸣》最新免费章节第二十一章州牧
第二十一章 州牧
“咣啷!”一声,一个丫环不慎摔碎了一只盘子,整个院子悚然寂静,同桌之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州牧大人?那可是益州最大的官啊!怎会突然到唐府?
一个小厮飞奔向后院雅厅的方向,结果还没走到回廊尽头,罗大人已急急迎了出来,唐员外和其他一众老爷也跟在后面涌出唐府门外。
袁公子?这会是袁家的什么人?刘岩望向吴达通,后者也是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情。
不多时,罗大人小心翼翼地陪着一个中年人走进院来,这人生得高大魁梧,方脸,厚唇,面上笑容和煦,没有上位者的凌人盛气,反倒给人十分温和宽厚之感。
这便是位高权重的益州牧?州牧大人左首落后两步是一位二三十岁的青年男子,面皮白皙,唇上有微须,看他五官与袁峰倒有几分相似,刘岩听袁峰说起过一回,他只有一个哥哥,名叫袁谷,但他一直未曾见过,难道就是这人?再后面又是一个熟人,却是分别不久的杨县令杨弘。
唐员外自知在州牧大人面前没有说话的资格,又不知为何袁家公子竟然也和州牧大人一同前来,更是没有了底气,和一干客人在后面惴惴不安。
院内百姓纷纷向州牧行礼,有的作揖,有的直接跪下了,有的喊:“拜见州牧大老爷。”有的则是学着戏码里的叫道:“青天大老人。”乱成了一片,看得罗大人直皱眉。
州牧双手虚按,笑道:“好了好了,各位乡亲父老,大家快快安坐。今日我贺某人来湄川只是走访友人,并无公干,各位不必拘束,不必多礼,继续用席吧!”百姓都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位大官如此随和。
罗大人引着贺州牧去往后院的雅厅,贺州牧停住脚步:“既是与民同乐,躲在内宅如何同乐?我看不如就在这院内坐吧。”唐员外出了一身汗,见罗大人微微点头,便急忙吩咐下人在院子里重新置了一席,众人依次坐下,贺州牧当仁不让坐了首席,左首坐着罗大人、唐员外等人,右首是袁公子和杨弘二人,壁垒分明。
这桌客人的身份非同小可,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虽然百姓们吃喝依旧,但终究没有之前那么随意了,吃相都斯文了许多,哭闹的小孩不是被母亲低声喝止了,就是把嘴巴给捂上了。有些胆小怕事的,来不及填饱肚子就悄悄离了席。
刘岩这一桌现在最高兴的人就是刘大炮了,刚才被二锤打压半天,自看到贺州牧和袁公子进来,他就一扫颓态,俨然州牧的亲戚一般。二锤懒得理他,目光在那几个大人物面上扫来扫去,想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虽然隔得并不远,但杨弘正好背着身子,便没看到刘岩,刘岩也知现在不是相见的时候,便和抱着旁边小孩坐下来的吴达通随意地聊些闲话。
那桌与众不同的酒席上气氛还算融洽,罗、唐一方的人挑起些话头,这些人精明世故,尺度拿捏精准,说些无伤大雅的笑话,逗得同桌之人和邻座一些竖起耳朵听的百姓哈哈大笑。但大家慢慢发现,贺州牧吃喝的动作都很慢,别人讲到笑处,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于是,笑话就越来越不能让人发笑了。
贺州牧突然开口道:“贺某人近日听闻了一件善举。”罗大人会意地接道:“不知贺公所言是何善事?”贺州牧道:“去年雍州多处山崩地陷,死伤无数,几十万人背井离乡,流离失所,避入我益州和豫州境内,罗大人可知此事?”
罗大人凝重道:“下官知道,听说贺公还亲赴豫州与郭公商讨安置难民一事。”贺州牧道:“是啊,四十万难民,豫州收容了十万,益州十万,另有十万安置到了其他各州,还有十万你猜如何?”
罗大人道:“下官不知。”贺州牧道:“给了他们一些粮食和种子,让他们开荒辟野,自力更生。”他语气虽平淡,但一只握杯的手久久停在半空,显然心中并非像外表那般平静。
一阵沉默,使众人都觉得食难下咽起来,放下了筷子,贺州牧自嘲地一笑:“什么自力更生?分明是让这十万人自生自灭啊!只怪我贺某人无能。”罗大人忙道:“十万人已是我益州所能安置的极限,贺公千万不可自责。”
贺州牧轻轻摇头,望着杨弘:“杨弘,你来说。”杨弘起身向众人抱拳道:“各位,在下杨弘,原为雍州临潼知县。去年天灾以后,人心惶惶,再加上流言四起,百姓人人自危,一个月之内,仅我临潼县内的几千余户就逃了一半,剩下的一些百姓找到在下,希望在下能帮他们找到安全的落脚之处。随后在下就带着几百户百姓随着十万难民到了益州境内,却被告之不得入城,只能自行在荒野开垦,然而一路往南行来,却是越来越心灰意冷,百姓们少有种出粮食来的,饥鸿遍野,饿死病死的难以计数……”
烛影摇动,偌大的院子里回响着杨弘冷峻而又真实的声音,直抵人心。刘岩很自然地想到了在窝棚区里医治的那些病人,突然有些痛恨起自己来,因为即便他给所有的病患都诊治了疾病,但他到这一刻才发觉,自己始终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去看待他们,自己有真正地去感受他们的痛苦了吗?哪怕最相熟的小妍,自己又何尝稍假辞色,说了什么暖心的话语?看到他们拦路乞讨,总是怒其不争,却不曾细想是走投无路到怎样的地步才令得他们不得不放弃所有的廉耻做出此事?
他没有继续自省下去,因为这时,他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幸好,我们这些人遇到了几位贵人,袁家的一位何管事路过窝棚区,知道我们的遭遇,帮我们安置了一些人到他的矿上,同行的一位叫刘岩的年轻大夫还衣不解带地给所有生病的同乡医治。"
同桌的吴达通看了刘岩一眼,刘岩并不言语。
"后来,何管事到了湄川,又向袁公子报知了此事,袁公子就马上派人将所有百姓陆续接到了湄川来,如今,他们已经全部妥善安置在袁家的各个档口了,今后,总算可以过上好日子了。袁公子,临潼县这五百户百姓的再生之恩,杨弘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说完,直直跪下。
却被那袁公子托住了双臂:“杨大人是朝廷命官,袁谷只是一介商人,岂受得大人一拜?”杨弘道:“如今临潼县已名存实不存,我还算得什么官?”
刘岩心道,这人果然是袁谷!
“谁说不算?”贺州牧突然说道:“你十年寒窗苦读,历经艰辛才考取功名,你一句不算,如何对得起你母亲对你从小的养育之恩?被皇上委以重任,管理一县百姓,你一句不算,又如何对得起皇恩浩荡?”
三言两语说得杨弘额头见了汗,贺州牧续道:“杨弘,我问你,如果皇上再次委你以重任,你可敢担当?”袁谷让开身子,杨弘扑通一声跪下,朗声道:“臣万死莫辞!”
“好,皇上口谕!”贺州牧站起,在场所有人都慌忙跪下,桌椅挪动声响成了一片,碗碟也摔碎了几个。贺州牧朗声道:“封雍州临潼县县令杨弘为安民大臣,总管安置雍州难民一事,持朕手谕,各地官员当全力协助杨卿。”说完,将一封手谕递给杨弘:“这安民大臣只是个虚职,此次事情若办好,皇上自会有其他封赏。”
明知道这其实是一个烫手山芋,但杨弘胸中还是热血澎湃,慨然道:“谢陛下隆恩!也请贺公放心,杨弘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贺公点头道:"好!好!"扶起了杨弘。
袁谷忽道:“贺公,我袁家在各地小有产业,今次也听从杨大人调遣,全力配合安置难民。”贺州牧一拍桌子:“好!袁家果然是仁义!贺某先前说的善举,便是袁家此次安置难民之事,这次陛下知晓此次袁家的善举,说了四个字:仁商典范!”这回,袁谷也跪下了:“草民愧不敢当!”
罗大人向唐员外使了个眼色,唐员外会意,大声道:“州牧大人,我们唐家对于安置难民一事也愿尽些绵薄之力。”有他开头,其他在桌的商贾也纷纷表示愿意出钱出力,州牧大喜,扶起袁谷,端起了酒杯:“好好!贺某替难民们敬各位一杯!”自此,酒桌上的气氛总算又重新热烈起来。
丫环们此时端上来了端午节的主食-棕子,顿时棕叶的清香在院中四处飘逸,吴达通帮坐在他大腿上的小孩剥着棕叶,向刘岩笑道:“没想到老弟还会医术。”刘岩笑笑:"仅治得些简单的外感之症。"
突然,刘岩觉察到有个人站在了他身后,似乎迟疑了一下。那人伸出一只手掌,将将要拍上他肩膀的时候,他猛地转过头来,看到的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刚才在戏台上的那个俊秀青年,骊墨书院的旧识。
那人似乎被刘岩猛然的回头吓了一跳,脸上似笑非笑:“刘兄,别来无恙。”刘岩还没回答,吴达通就奇道:“肖少爷也认识刘兄弟?……哦,对了,你们是同乡。”
吴达通一声"肖少爷"给刘岩解了围,登时想起这个青年的名字:肖辰逸。当初他将刘岩误认为袁府的家丁,引起了一些不愉快。
肖辰逸笑容有些勉强:“其实我和刘岩是同窗,吴教头怎么和刘兄相熟?”
吴达通笑道:“我和刘兄弟今天才认识,但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哪!”他和刘岩相视一笑。
"别来无恙,肖兄,"刘岩笑问道:“唐员外是肖兄的……”肖辰逸点头道:“家舅。”迟疑了一下,又笑问道:“刘兄怎么到湄川来了?早知道我们就同行好了,一路上也有个伴。”刘岩道:“说来话长……”肖辰逸伸手止住:“此处人多嘴杂,不如去我住处再详谈?”
“这……”刘岩见肖辰逸相邀,心想自己和他的交情何时好成这样?难道只是因为他乡遇到了故知?这端午的喜庆,令刘岩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回绝的话,便点点头,向吴达通告退,随着肖辰逸从一侧的长廊到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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