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神遗》最新免费章节第十四章最悲痛的回忆
第十四章 最悲痛的回忆
“我这是……终于醒过来了?”
蓼兰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白花花的墙皮映入眼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水味。
她的身上杂乱横陈的导线和输液管连接着至少六七台医疗设备,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仪器有规律的嘀嘀声和落雨拍打窗玻璃的噼啪声。
“看来我还活着,这是在医院里。”蓼兰揉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这么说刚刚的一切都是梦境?可是……那个像钟鸣一样的声音和那个人影,我已经遇到了三次,再怎么说也不合理吧?还有那片遗迹,那块方尖碑上的未知文字,如果真的是梦境,我还能在梦里造字而这字我自己却不认识?为什么我看到的人影是自己的样子?绝对没这么简单,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灯光昏暗的病房内,蓼兰呆坐在病床上,像一尊毫无生气的石像。
“唉,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也不知道蓝星联盟有没有成功阻止圣痕,”蓼兰把头偏向一边,木木地盯着窗户,霓虹微光亲吻着雨水滑落的玻璃,变得格外朦胧,“一转眼啊,六十年……这六十年里我已经快要习惯没有你的生活了,在我快要不抱希望的时候,你又出现了,却是以这种充满戏剧性的方式。”
她依旧清清楚楚地记得六十年前的那天早上,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屋内,在她熟睡的脸上留下斑驳相间的光影。待她一如既往的从梦里醒来,洗漱完毕后便坐上餐桌享用早点,电视机里的早间新闻上报道着昨夜的一场陨石坠落事故。
起初她还在心里窃笑谁家这么幸运竟然能够被陨石砸中,可紧接着当记者报出事故地点和伤亡人员时,她却连端起饭碗的力气也失去了,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起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黑白色。视线逐渐模糊,眼眶里瑟瑟的,大脑嗡嗡地响,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就在那一天,她的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断裂了,涌出酸楚的水,也许再也缝合不上。
她发了疯似的冲出家门,甚至连睡衣都没换下。前一晚是风雨飘零夜,路面上依旧残留着不少浑浊的积水,她就这样赤着脚在冰冷的街道上飞奔,啪嗒啪嗒溅起一路的水花,也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她含着眼泪,一句一句地说着抱歉,声音却越来越小,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她无力地抽泣着,双腿逐渐麻木僵硬,脚底板磨出的水泡也一个个破裂,钻心的疼痛疯狂上涌,即便是这样她也仍在拼了命地往前跑,仿佛成了一个没有知觉的机器。
二十二个街口,十公里,每天傍晚他都会送她回家,拥挤的巴士上她靠在他的怀里,看着立交桥上车流聚散,黄浦江面被落日余晖染红,霞光漫天,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却不曾想过脚下这条路原来这么漫长……漫长得仿佛一生都走不完。
林夏,在他的眼里,这条路上的风景会是怎样的呢?
好端端的一家人,那么好的一家人,怎么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
那个不苟言笑却稳重和善、喜欢倚靠在沙发上边看报边嚼口香糖的叔叔,那个慈蔼贤惠却有深度强迫症、总在屋里屋外到处收拾东西的阿姨,为什么……说没就没了呢?
等蓼兰赶到事故现场时,看见的只有一圈圈围起来的警戒线,还有那座坍塌的、已经烧焦的建筑。无尽的悲伤在这一刻如火山喷发,她不顾一切地翻越警戒线想要接近那里,却被执勤的警察拦了下来。
面对这样一个披头散发、只穿了件单薄睡衣的女孩,没有携带证件照、没有获得许可,警察怎么也不放心让她接近现场,但女孩那瘦弱的身躯中不知为何竟能爆发出如此庞大的力量,她直接挣脱了警察雄武有力的臂膀,冲进那片废墟,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一个名字,这是怎样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与悲痛啊!或许眼前的这片废墟里,埋葬了某个她最爱的人吧,警察这么想。
生离死别,永远是人类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经历。
蓼兰在那片废墟里翻找了整整一上午,即便是现场工作人员告诉她死者遗体都已被送至医院,她也没有就此罢休,双手被碎物割伤,原本洁净的睡衣早已一片炭黑。
回家的路上,她步履蹒跚,仿佛丢了魂一样,街道上人流熙攘,无一不被这个颓靡邋遢、失魂落魄的女孩吸引了目光。正午的烈日烤得路面发烫,她那伤痕累累的双脚再也经受不住摧残,整个人突然栽倒在地上。有人惊呼,有人议论,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甚至还有妆容靓丽的年轻女孩厌恶地避开了她,最后还是一旁杂货店的大叔出来将蓼兰抬进了店内,为她包扎伤口。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双脚怎么会伤成这样?”看着蓼兰发炎流脓的脚底,大叔满脸不忍。
蓼兰没有回答他,只是拨了拨额前的发丝,双眼无神地凝望着店铺外面的街道。大叔看到了她脸上的白色泪痕,也不再多问什么,点了根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看着店铺前人来人往,时间也仿佛变慢。
沉默良久,蓼兰才开口:“大叔,新闻上报道的失踪,是不是就真的……找不到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差点就被电风扇的呼呼声覆盖了。大叔听到这个问题时愣了一下,心里大致也猜到些什么。
“也许找得到,也许找不到。”大叔弹了弹烟灰,“一是看你愿不愿意找,二是看那个人愿不愿意被你找到,三是看天会不会帮你。”
“如果……大叔身边最重要的某个人失踪了的话,你会怎么做?”蓼兰接着问。
“我啊……大概会倔强地找下去吧。”大叔吐出一口烟圈,眼神迷离,“我这个人做什么都必须看到结果。”
“那如果始终找不到呢?”蓼兰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看着杂货店大叔,失神的瞳孔中重新亮起微弱的光。
“我不会考虑这个问题。”大叔看了她一眼,回答得很果断,随即掐灭了指间还未燃尽的烟,“姑娘啊,大叔没什么过人的地方,就是话有点多,我跟你唠一唠吧。”
“我年轻的时候有过一段中二病时期,那个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会成为一个诗人,我认为自己看待事物的方式和别人截然不同,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我认为我喜欢的女孩也一定会爱上我。我高中三年不知道写了多少首情诗给她,赞美她是我眼里最美的人,我看见她每次收到情诗时都会粲然一笑,我以为那是一种对我的友好暗示。哇,那时候感觉棒极了!”
“然而我的第一次告白是彻底失败的。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把喜欢的女孩约到了操场上,捧出自己省吃俭用买下来的几朵玫瑰,紧张地说出那几句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我自以为这是完美无缺、深情款款的告白,你猜结果怎样?那个女孩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当着操场上散步的其他人,哇擦嘞……那叫一个丢人!后来我从别人口中得知,我喜欢的女孩每天晚上都会在寝室念出我的情诗,和她的室友们尽情嘲弄着我的文笔,把读我的情诗当成一种消遣娱乐哈哈!”
“大学期间偶然看到一篇文章上说,我们的一生会遇到八百多万人,会打招呼的是三万多人,会和三千多人熟悉,会和两百多人亲近,但最终都会失散在人海。那时候依旧是青春泛滥的年纪,看完后简直心潮澎湃,我感觉我又可以了,我告诉自己要高冷,要看透红尘,爱情什么的都是狗屁浮云,现在回忆起那段经历都忍不住想笑,真是突如其来的骚啊……”
“毕业工作了几年,从老爹手里接下来这个杂货铺,一直经营到现在。结了婚,有了孩子,跟你差不多大。收入不高,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毕竟互联网时代会来实体店买货的人越来越少啦。每天坐这里闲得没事,就会像现在一样看着街上来来去去的人,天热的时候会有穿格子裙白筒袜的年轻女孩,那白皙的大腿真的很……抱歉,嘴有点瓢了,总之看到她们我就会想起我的初恋。天冷的时候会有互相拥抱取暖的情侣,下雨的时候会有陌生人到我的店铺来避雨,最后那个避雨的女孩成了我的妻子。你想啊,人一生的确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你以为会陪你走完余生,但其实从头到尾你们都是陌路人;有的人你以为和你只是一面之交,但最后却是你俩白头偕老。很有意思对吧,你的人生从来不会按照你的预想来进行,你只能对它稍作干预,让它不至于朝你厌恶的一面发展,因为你的人生会和别人的人生交叉,和哪个人,和几个人,你无从得知,这些交叉点就是未知数。”
“所以啊姑娘,刚刚你问我如果是最重要的某个人失踪了的话我会怎么做,万一找不到我又该怎么办,我想我和你讲这么多,就是为了告诉你,既然你无法完全干预你的人生,那你至少别给自己留下遗憾;在一生遇见的几百万人里,既然你将这个人定义为最重要的人,那你就要证明出来他的确是最重要的,你要用行动来证明,而不是只在心里给他一个模糊的定位;既然行动了,就不要考虑杂七杂八的因素,如果你做好了承受任何一种结果的准备,那就耐心地等待吧。”
蓼兰听得入了神,竟情不自禁地点起了头:“大叔,虽然你讲的这些听上去很像鸡汤,但你讲得真的很好。”
“啊……是吗?哈哈……让你这个年轻人见笑了。”大叔摸了摸后脑勺,羞赧地笑着。
“真的很好,谢谢你,大叔,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我是应该用行动来证明他是我最重要的人。”蓼兰刚站起来就又一屁股坐了下去,“啊!疼疼疼……”
“穿上这个回家吧。”大叔递了一双布鞋给她。
蓼兰接过布鞋后说了声谢谢,这时大叔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说的这个人,是你男朋友吧?”
“啊……才没有!只是、只是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一个朋友!”蓼兰的脸上一片潮红,红得发烫。
“这样啊,我知道啦,回家吧,”大叔又取了包零食给她,“当然,也没有人能阻止你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有时候尽快地忘记也是一种选择。”
“嗯,谢谢。”蓼兰低着头离开了杂货铺,“哪有那么容易……忘记啊。”
那天以后,蓼兰就开始通过各种渠道寻找失踪的林夏,越是调查得深入,越让她对林夏的失踪产生了怀疑,遗体仅找到两具,并未发现林夏,这便是她觉得林夏还活着的最大原因。官方给出的报告也是漏洞百出,和目击者提供的描述有很大的出入。
她仔细回想那片住宅废墟时,也觉得并不像是陨石坠落造成的,更像是一种针对性的打击。从坍塌程度来看,陨石体积是很大的,至少抵得上一辆卡车,但爆炸范围实在太小了,只有林家住宅被毁,旁边仅隔十米的邻居住宅完好无损。更可疑的是,在废墟附近根本测不到什么异常的宇宙射线辐射。
这给了她巨大的希望,她认为这件事一定涉及到了什么秘密,只是普通人无法得知罢了。林夏很有可能还活着,说不定作为当事人被保护了起来或者正在被调查中,她也听说过国家会培养一批专门从事机密事件的人员。于是她最后真的成为了一名情报工作者,在蓝星联盟成立后,她担任了联盟华夏分部的情报科专员,负责调查各类机密事件和收集机密信息。
然而她始终未能获得有关林夏的任何信息,仿佛这起事故已经被世人淡忘。个人目的还未达成,噩梦却已经开始,在蓝盟情报科工作的那些年,她见证了这个世界的黑暗面,也曾和死亡有过一线之隔。
她不是什么救世圣母,她只是想在找到那个人之前,努力地活下去,就可能有再见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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