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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银 》最新免费章节第四章王府

第四章王府

王小二背着一个包袱,里面有他的一套衣服和一点微薄的钱财,其实他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满意。挣得钱多,就可以逍遥快活,挣得钱少,那就窝在小房子里睡觉。

这样的生活虽然是混日子,但他至少完全由自己做主,自由自在,如果能混到死的那天,王小二便觉得那是上天对自己莫大的眷顾。

可惜这眷顾现在已经没了。

踏入主城街区,耳边的喧闹让王小二回过神来,他已经记不起上次在这样的喧嚣中行走是什么时候了,那久远得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他低着头在人群中行走,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尽管他告诉自己这只是自己的错觉,没有人会注意他这样的一个小角色,可是他还是放不开身体,走得局促不安。

这种感觉,就如被人扒光了衣服的囚妇,接受万众瞩目的洗礼......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王小二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他如释负重的吐出一口气,整理了一下仪容,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他忽然觉得,与他卑微的所谓的身份比起来,去给别人当奴仆,以求得活命的机会,这真是太明智了。

于是他走得理直气壮,走得案首阔步,他所有为人的骄傲与自尊,将在最后这段路,这段青石板路上彻底埋葬。

所以他走得慷慨激昂,义无反顾,既然是去赴刑场,何不体面点死去呢。

一步,两步......

走到二十三步时,王小二停了下来,对着眼前的两个侍卫拱手道:“官爷,小人是来雇聘,烦请两位官爷通融一二。”

一侍卫不动声色的颠了颠衣袖,哼道:“想进王府当差可不容易,也罢,我兄弟二人就做个顺水人情,不过在这之前,先得搜搜你有没有带什么刀器在身。”

王小二愣了一下,主动解开背上的包袱,递给二人道:“应该的,应该的,麻烦二位官爷了。”

那两位侍卫也不拖沓,一人搜包袱,一人搜身,连其裤裆都没放过。

王小二很自觉的任由对方搜身,很快,两人便搜身完毕,估计是没搜到值钱的东西,板着脸对王小二道:“过去吧!”

王小二忙不迭的点着头,抱着包袱往王府后门走去。

虽说只是一道后门,但同样修得气派,反正王小二全部家当加起来,都买不来半扇门,倒是可以买上面的几颗铜钉。

王小二心里嘀咕着,已经来到了门前侧边的亭子里,对着当中一位管家模样的人施礼道:“小人王小二,前来雇聘。”

那管家仰靠在太师椅上,一双发白的脚搭在案桌,一摇一摇的,听闻声音,其微微抬了抬头,睁开一只眼看着王小二道:“把你写的自我条陈递来看看。”

王小二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那是他今早才写的条陈,双手奉上。

那管家也不起身,伸出脚用脚趾夹住纸张,刺鼻的酸臭味从上面传来,王小二不动声色。好在那脚很快缩了回去,这才没让他面露难色。

管家看了片刻问道:“因为赌还是因为嫖?”

王小二恭声回道:“都有!”

“嗯!”

管家点了点头,道:“还算诚实,条件也符合,看起来也是个机灵人。”

“恳求大人陈全。”

那管家坐直了身子,看着王小二道:“想清楚了,进了这个门,你的小命就不属于你自己了。即使没做错事,若是主子不高兴,拿下人撒气,要知道,被活活打死的可不再少数。”

王小二躬身道:“既是卖身,自然命不由己,俗话说雷霆雨露均是天恩,若是能让主子心头好过些,小人这条贱命也算不是一无是处。”

“嗯!这话有点意思。”

管家闻言,这才正眼看了王小二一眼,不似刚才那种看狗一样的眼神,张嘴道:“这是你的身份牌,别弄丢了,还有,王府里记得守规矩,那些鸡鸣狗盗的事。”

王小二手抖了一下,恭声道:“那是小人父母留下的最后一点血汗银子,不敢假他人之手,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管家点点头,眼里露出丝欣赏之意,不论此话是真是假,眼前的这人倒是个不错的苗子,可以提携一下。

“孝道大于天,有什么见笑的,在这张契约上画个押,自然有人带你进去。”

王小二见对方递过来一张写满字的纸,满脸笑容,看也不看,从笔架上取过只毛笔,在左下角写上自己的名字,又用大拇指蘸了印泥,按了个手印。

如法炮制两次,他躬身一礼,便揣好自己的卖身契,在一个家丁的带领下,进了王府后门。

“来人。”

管家见王小二消失在视野中,喊了一声,一道人影便出现在其身前,管家拍拍脑门,对着那道人影道:“去,查查刚才那人的底。”

那道人影躬身退下,很快便消失在长街尽头。

风钺收回目光,压了压斗笠,自高楼上一跃而下,既然诱饵已经挂上了鱼钩,他这个钓鱼人,自然也得做点什么了。

王府很大,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王小二跟着前面的人,一直往里走。

那人步伐很碎,王小二得用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他已经顾不上东张西望了。

唉!

王小二在心头叹息一声,如果侥幸拿到解药,他也不对自己的生活抱半点希望了。只要看看领路之人如同一个木偶一般,不说话,不做表情,只知道按照那管家的话带他去熟悉一些杂事琐碎,就知道这人已经死了。

他脑子里只有主子的命令,机械的重复着日复一日的劳作,生死他已经不在乎,是否温饱他也不在乎,灵魂麻木,像是只会动的木乃伊。

王小二突然觉得自己这样还不错,至少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与命运搏斗。他已经不再埋怨自己那晚干嘛非要去吃什么面。

“或许这就我的命。”王小二对自己这样说。

两人转悠了大半天,王小二终于熟悉了自己工作环境,其实就是清点一些王府日常货物进出,起居设具的损耗,把它们整理出来,递给账房先生核算。

说白了他就是个看仓库的,这算是个轻松的差事,也有一定的油水,可惜王小二自由散漫惯了,才干了一天,他便有种发狂的感觉。

想起在乌水巷子里的惬意和风流,王小二恨不得立马飞回去,他要玩个身心俱疲。

“还有五天,忍忍就好。”

王小二躺在床上,安慰着自己:“只要一拿到解药,就从狗洞里钻出去,作为逃奴,这明月城应该是待不下去了,这官府追查犯人不怎么上心,追查起奴仆逃逸倒是不死不休。”

“娘的,实在不行老子就去落草,以小爷的脑子,至少能混个狗头军师当当吧!”

脑子里跑着马,不知不觉,又是一夜过去。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

细雨落瓦片上,聚集后便从屋檐滴落而下,在人的衣服上滚了几下,最终还是浸湿了衣服,化作一抹水渍。

王小二顶着雨,前院传来的锣声越来越急,这是召集众多奴仆的一个信号,无论手里有何要紧事,都必须放下去集合之处,否则后果难料。

王小二来的稍晚,站在一个靠后的角落里,和其他人一样,垂手而立。

一位衣服华贵的男子斜躺在软塌上,因为是背对着众人,所以无法看清男子的面容,倒是两个伏在他两侧轻纱美婢,面容清丽多娇,颇为惹眼。

那男子手握一根青翠鱼竿,脚下摆着个白玉镂空鱼篓,这样的濛濛细雨能垂钓荷塘,定是极美的事情,他搞这么大阵仗,倒是破坏了那种蓑翁独钓凄美之感。

哗啦!

水声响起,一条锦鲤咬在金线末端,肥嫩的身躯不停扭动着,却是无济于事,被两个美婢小心的取下,放在了玉篓里。

男子轻笑一声,喃喃自语道:“笼中之鱼,焉能翻起涛浪。”

他的声音不大,却是让立在细雨中的几十号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其他人不知道是什么反应,反正王小二只觉得,自己就是笼中之鱼,虽然还没下锅,但也快了。

那男子说着,起身面向众人,诸人静默,男子满意的点点头,对着旁边以为管事模样的人道:“挑选二十人,要精灵点的,三日后我有用处。”

“是,落痕公子。”

男子吩咐完,便赤着脚走了,两个美婢抱着鱼篓,急忙跟上。

那管事的见三人走远了,这才直起身,点了两人,要他们把软塌送回去,而后他便开始了挑选的工作,就如农户家里挑选牲口一般......

王小二急匆匆的往回走,不过其手里多了个木牌,上面刻着一个‘贰’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东西是管事的发给所挑选之人的一个凭证,说是事成之后,众人便可靠着木牌去领赏。

王小二对此不置可否,把玩着木牌,他对于赏赐什么的他倒是不在乎。心里却思量着,自己照信封里所说的,进了王府,已经两天了,外面什么消息都没有,对方是不是把自己忘了。

王府就是一座巨大的监牢,不仅囚禁人的身体,还囚禁人精神。

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当所有人都是认命、毫无生气的在你周围,那种无形的死寂,便一点点的从你的毛孔里浸入,不知不觉中完成对你的蚕食。

床垫上发霉的褥子气让王小二提神醒脑,下人住的地方多是潮湿之地,有这样的安排,并不奇怪。

毕竟常年累月住在这种地方,可以让人染上风湿之类的病,可以在其年老之时,没多大用处之时,极快的死去。

最重要的是,王府不用动手,用赚取的钱财,还能为死去的仆人厚葬一下,粉饰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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