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集》最新免费章节第四十二章山中本万籁俱寂

第四十二章 山中本万籁俱寂

两人这顿酒谈，足足撑到半夜时分，直到军令鼓啰号声的响起。沙帐外迅速集结了大批甲士，许多来不及披甲的将领，提着刀慌张赶来，沙帐里许存孝放下酒碗急忙起身，陆橘枳跟是先行一步，提着一把银白长枪，这一切只因这声军令号来自城头。

军营正中，将领藏青面容严肃，脸上显然余存未褪去的酒晕，但此刻神智特别清楚，他站在一方甲士前，厉声喊道：“红骨营的小卒们，你们手脚若不麻利点，比不过隔壁利爪营的甲士，那你们就等着回来挨老子的鞭子吧，省的再丢老子的人！”

说完一声脆响贯彻空中，原来藏青手上握着一根黑色铁制长鞭，带着根根细小的尖刺，鞭尖像是狼犬的尾巴，看似细毛，实则锋利无比。

隔壁迅速集结的甲士，安植川站在队伍前，他腰间挎着两把样式不同的战刀，一把比普通战刀刀身略宽，长度略长，另一把战刀仅有半臂之长，但工艺精巧。

他面前的利爪营战甲精良，黝黑色的铁甲包裹着张张严肃的面孔，安植川大声喊道：“城头令起！玄武男儿，应当？！”

“应当与沙棘共存亡！”一声震天吼，令利爪营的三千甲士气势如虹，并逐渐带动周围甲士的情绪。

其他营中甲士不甘示弱，各自喊出种种口号，声势浩大，以隔壁的红骨营之最，犹有遮盖住整座军营的气势。

整整八支军队，动作迅速而不慌乱，从城头军令号起，到八支军队集合完毕喊出口号，安将领的带动气氛，时间不超一刻钟，尤其是整座军营之后的寂静无声。

陆橘枳提着银白长枪站在赤壳营前，城头令起，象征着蛮夷敌军的露头，自上次令起，间隔不久，他知道蛮夷频繁的试探，预示着对方急不可耐，似乎没了再跟番榴相处下去的耐心。

整座沙棘城军营中的两万余甲士已然集结完毕，身为玄武第二军的统帅，许存孝侧身紧紧盯着城头那边，深邃的眼神看不出喜怒哀乐，对他来说，沙棘城中只分两种人，一种是不能杀的番榴甲士，一种是能杀的蛮夷军士。

许存孝转过身，身处沙帐前，对着面前的两万余甲士稍使内力喊道：“赤壳营跟利爪营八千甲士驻守在城门后，随时等待时机！红骨营、血齿营持矛上阵，跟随我上城墙！绿瞳营、鳞甲营分别去往城东跟城西，东西两侧不能有任何闪失，冥水营秘密作重骑，穿好装备…随时从侧门冲锋！”

然后他走到左侧，更大声喊道：“贾英！”

从仅剩且后的真珠营中飞快冲出一甲士，对着许存孝抱拳道：“许将军请吩咐！贾英势必以死相搏！”

许存孝转过身，不回头道：“带上两名同伴，前往后方报信。”

脸庞干净整洁的贾英突然抬头，眼神中春水打颤，又抱拳轻声道：“贾英可…可上阵杀敌！”

可许存孝早就走远，还在原地的陆橘枳一瞪眼，又大步跨向城头，背后阵阵脚步声，被分配好任务的战营前往各自战场，真珠营将领韦橙算是贾英的顶头上司，此刻他拍拍贾英的肩膀，安慰道：“许将军既然吩咐你去报信，自然有他的道理，你马术军中公然最好，前往后方最为妥当，赶紧动身，别耽误了军情，若这次真打起来，你肩上担子可重的很！”

不知贾英听没听进去，反正紧紧抿着嘴唇，含泪离去，韦橙低头哀叹一声，就手挎刀柄离去，战场上情况险恶，说不定什么时候身后就突袭一刀，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如何怎能不让人操心？且不去说万一，就拿你大臂上的刀疤来说，让许将军如何跟满门忠良的贾老爷子交代啊？

城头上，除了密密麻麻的甲士，还有几十架投火器，说不清的巨石架、巨弓弩、小型弓弩架，总之，各式兵器不会让蛮夷有半分接近城头之举。

许存孝眯眼，城头往北，一眼无边的平原上慢慢浮现一抹黑线，长卷发、红眼珠、高身躯这是蛮夷人最常见的模样，通天漫草绿。蛮夷军士容貌粗犷，胡子差点遮住眼，羊皮袄裹在身上，但两支粗壮的胳膊还露在外面。

此时的天接近初冬，寒风凌厉，陆橘枳身着铁甲，骑着马顶在布满荆棘的城门后，身旁是同样披着铁甲的安植川。两张战甲看似相同，但细看之下，安植川的战甲左下腰处，弓张欲断，快要断成两截的战甲仿佛摇摇欲坠。

陆橘枳无意向后瞥了一眼，扭过头问道：“安将军，你身上这副甲，已经快要散了，怎就不愿换一副？”

安植川正闭目养神，听闻此话后，如恍然大悟般，伸手扯了扯战甲，笑骂道：“他娘的忘换了，上次打完高新狗贼就发现了，等把这群他娘养的蛮夷打跑之后，就换副新的！”说完憨笑挠了挠胳肢窝。

七尺胡子满碴的安植川作此憨态是陆橘枳头次可见，即使他嘴上永远不缺脏话，军营中安植川像是市井里的插浑打科的无赖汉子，始终能跟甲士们混在一块，用他的话讲：他手下的这群甲士，就像他的儿子一般。

沙场上无论敌军有多强悍，安植川总要比他们悍勇几分，凶猛的姿态如同山上的猛虎水中的蛟龙，许存孝还曾说过，若把安植川扔在以冲锋闻名的白虎军，那顾守邺就得给他安个副将的职位才称合。

尤其是安植川腰间的两把战刀，被蛮夷称为支撑沙棘的脊梁刀，可想而知，他在沙场上的拼命悍勇，已经吓破敌军的微胆。

赤壳营跟利爪营称得上许存孝帐下的两支骁勇兵马，战力在整支玄武军中都身处前列，此时个个甲士左臂都挎着一张铜皮铁筑的盾牌，盾牌面上是神兽玄武的装饰，四周点缀根根柄状物。

远处逐渐成影的蛮夷军队声势浩大，蛮夷那边最具特色的野牛，头顶两根巨角，披带着石头很木矛之类的物件，通红的眼珠被蛮夷残忍的巫师灌进了药剂，而蛮夷从远古时期就存在的巫师职位，是整个蛮夷中地位最高尚的人群，也是每个部落的精神首领。

遥远的蛮夷，以部落、族氏划分，高等族氏跟低等族氏的存在，是他们割分领地资源的重要标志。而高等族氏跟低等族氏最大的区别，就依据于其族氏的精神首领、也就是巫师的实力高低。

许存孝站在城头，望着高坐战车上的老熟人，统领蛮夷的三大族氏之一，苍梧族的鬼魅巫师。一个枯皱面皮上摸着稀奇的白色染料、脑袋上插着各式枯枝烂叶、眼色阴冷、手持鬼头拐杖的高瘦巫师。

许存孝手上悄然握紧力道，然后双手撑在城墙上，竟是自嘲笑道：“前几次都被你狡猾逃掉，看来是我年纪大了，让你个装神弄鬼的鬼老头还能在城前蹦跶。”城头根处有三两甲士，扛着一把长五尺、重四十二斤的龙首偃月大刀，甲士们对刀极其尊重，不敢有任何磕磕碰碰，这可是皇上当年亲自赐给许存孝将军的。

陆橘枳听着城头依稀传来的声音，知道了此次的挑衅者，嗤笑道：“巫师？精神领袖？呵...就是个修内力的糟老头。这次非要尝尝你座下野牛的味道！”说完砸吧砸吧嘴，琢磨滋味。

安植川拔出那把短刀，在大腿上的铁甲磨了磨，低着头狰狞道：“鬼魅还真敢来？当年撵的他到处逃窜，如今不把你的肉割下来喂狗...还真浪费了你的一身枯枝啊。”

随后他跳下马车，蹲下身，双手轻轻捧起地上的沙土，洒在自己身上抹匀后，又把短刀用力插到地上，狠狠愤道：“自古有天命，那安某今日便拿你的头颅…祭天！”

韦橙带领的真珠营始终负责沙棘城的后方军备事宜，城头来来回回搬弄兵器、军营沙帐里负责战甲修补、军中战后补给跟披甲战马的饲养，最重要的是还要随时顶替死去的甲士，换句话说：战场上，若哪支战营死去甲士过多导致战场局势扭转，这刻，便是真珠营甲士披甲上阵的时刻。

此时身为真珠营将领的韦橙却待在城头许存孝的身旁，而许存孝身边聚集了许多军中将领，除了城门后的陆橘枳跟安植川。

眼看万余蛮夷军队慢慢靠近沙棘，众多将领中，血齿营将领蒋恺仲、一个眉发杂乱的汉子问道：“许将军，蛮夷这次出动万余杂碎，明显不是攻城事态，这跳上脸的挑衅月有三次，可谓欺人太甚，这次出城应敌的甲士…还请加上我血齿营！”说完他抱拳低颅等待领命。

许存孝沉吟一会，转头道：“区区跳梁小丑，还不值得三个主力营前去应战，但以防万一，还请蒋将领率领半数血齿营甲士，披甲上马作轻骑。”

“蒋恺仲领命！”说完他快步下了城头。

剩余几位将领也有下城头邀战之意，可许存孝接下来这句话却打破了他们的欲望，“几位袍泽不用如此焦急，番榴跟蛮夷是迟早的事，沙棘身处前线，肯定有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其实他还有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到时候军功有的是，可到时候还有命拿吗？

番榴跟蛮夷的深仇来自朱氏讨伐大陆各国、剿灭胡人之际，当时深居西北黄沙之地的蛮夷也是朱氏想要统治的地疆，所以蛮夷的拼死抵抗外敌，也没能换来平静的家园。但朱氏讨伐蛮夷之时，付出的代价并不少，光是皇室朱家人就死去很多…就更别提那些战场上的亡灵跟死去的黎民。

沙棘城后紧挨着的，聚集着周围城镇中大批的工匠，收集着大量的劳苦力，而这儿，还有着许多兵器精良的将士，他们受命的任务，就是建造能够支持两国之间战争的巨型战争工具。

建造基地某处墙角，有个藏在阴影中的中年男子。

而距离沙棘城不远的某处群山，山中本万籁俱寂，可突然之间，阵阵铁甲自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