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汉》最新免费章节第六章元神
第六章 元神
王以在考虑要不要撒泼打滚。
虽说这几天听葵儿说了不少自己的“光辉”事迹,但是如何扮演一个娇生惯养,性格骄纵的公子哥,王以心里还是没底。思前想后,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先观望再说。
林虓说罢便走近前来,探手覆于王以手臂。
王以顿时感到有一股微热的气流顺着手臂在周身迅速游走了一遍。
这种感觉很奇妙,是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体验。
直到这一刻,王以才确信,这是一个非常识的世界,真真切切的存在着修行这一概念。
“少年人勇猛精进自是好事,旬日前你私下修行,意图修得气血合一,周天圆满,实属鲁莽,能保住性命确是得天之幸。”林虓语重心长地说道:“但修行不会一帆风顺,失败不过寻常事,你尚且年青,切不可因此气馁。”
其实你外孙性命也没保住。王以心下惭愧。
“怪哉,怪哉。”林虓的眉头忽然蹙紧,沉吟起来。
王以感知着在体内流动的热流,心下一紧,以为他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就想把手抽回来,又担心无端的举动会进一步引起怀疑。
“以儿真是了得!”林虓忽然展颜笑道:“我还以为你无功而返,不料却是先于气血体魄,修出了元神!”
还有这回事?王以一脸懵逼。
关于修行,王以如今倒也不是一无所知,这几天也让不懂修行的葵儿照本宣科地读了一些相关书籍。他了解到各路功法或许不同,但是修行的路子却是相同的四个步骤,即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练神返虚,炼虚合道。
所谓炼精化气,即是筑基,就是炼化体内先天精华与后天养分,使其化为内气。意识控制内气沿着经脉运行,滋润、壮大经脉与肉体。当内气可以在十二经脉运行无碍,称为入门;内气进一步行至十二经别、经筋,即体内正经皆运行无碍,称为小周天。当内气行至奇经八脉,正奇相合,称为大周天。
修行至大周天,内气在全身游走畅通无碍,但依旧需要有意识地去控制。因此最后一步,是气血合一,用心脏替代意识。心脏搏动之间,内气便随着血液自行沿经脉行走,摆脱失去意识引导、束缚后便如一潭死水、时间一长甚至会消散于天地的障碍。此乃炼精化气大成,筑基圆满的标志。
其实到这一步,王以还是可以理解的,他第一次醒来时那怅然若失的哀愁感,便是体内残存的内气消散所致。因为他这个全新的、毫无修行概念的意识替代了原主人的潜意识,沿着经脉奔流的内气忽然失去了方向,自然会逐渐消散。
虽然对最开始的“炼精”这一概念他就不明就里。怎么练,又怎么化成可以捉摸的气流他是两眼一抹黑,但整体不难理解。
难以理解的是从炼气化神开始一系列概念。
书上说的那些“中关炼气化神,补离中之阴而成乾也”、“化气已毕,根基既成,神气合一,元胎始孕”等等,他只觉虚无缥缈,语焉不详。每个字他都认识,放到一起却又如同天书。
元神的概念就是从炼气化神这一步开始出现的。
听这老汉话里意思,自己居然不是个废物?“王以”临死前居然还成功炼出了什么元神?
王以来不及惊讶,便听林虓问道:“你既然已臻至化神境,为何不凝练内气,滋养元神?”
“疼。”王以顺着话,小声回答。自己伤势还没有痊愈,娇惯大少爷总是怕疼的,不虞会引起怀疑。
“破而后立,”林虓欣喜地说道:“元神自于体魄,先于体魄凝练元神之法,或是我孤陋寡闻,生平未见。如今以儿元神虽微弱,却真实无比。有元神相辅,炼气筑基易如反掌。以儿束发不久便已经是化神境修士了,比你那些舅舅不知高到哪里去,比之你母亲也不遑多让。不愧是我林家的种,外祖没白疼你!”说罢便哈哈大笑起来。
“岳父,以儿已应承我往后用功读书,不事修行了。”王庸突然说道:“待以儿伤愈,便要出发去雒京太学院求学呢。”
说得好啊!王以松了口气。
如今自己伤势渐愈,但是对修行之事却一窍不通,痊愈之后,修行却捡不起来,那可如何是好?弃武从文是最好的借口。
林虓转过头看向王以,问道:“当真?”
看他表情不似要动怒,王以点了点头。
“这,”林虓劝道:“以儿,你尚且年幼,无甚经验,或许你前些日子伤重,不知自己因祸得福,修为业已精进,心灰意冷之下,方才应承你父亲。外祖助你感知自身元神,便知道我没有哄骗你。”
王以还没想好用什么托辞拒绝,便感到那股温热的气流顺着手臂直冲脑门。
“闭上眼睛。”紧接着便听林虓说道:“莫要在意眼前的黑暗,用意识去感受我的气。”
王以无奈,只好闭上眼睛。
林虓见王以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乱转,轻声呵斥:“集中精神!”
王以能感觉到头脑之中有一股气流存在,但是又无法确认具体位置,这种感觉让他抓狂。
林虓伸出另一只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
他就“看”到一个赤裸的自己舒展开了蜷缩着的身体,睁开了双眼。
一瞬之间,王以像是梦醒了一般。
......
......
司隶,雒阳城郊。
一辆被精锐军士严密保护的车辇里,冥思中的抱一真人忽然睁开眼睛,皱着眉头看向南方。
“消失了。那个元神的气息又一次消失了。”抱一真人喃喃自语:“是恕直他们得手了?算着脚程,应到了。”
相隔三千余里,他要探知南下后便掩藏了气息的诸弟子,必然会惊动南方大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抱一真人道行高深,加在他身上的框框条条太多,只能寄望于他人之手,即便是自己的弟子,他也免不了心下担忧。
马蹄踩踏着官道上的青石,踢踏作响。一名披甲挂刀的武将打马靠近车驾,对着辇中的抱一真人说道:“抱一天师,前方不远便是嘉祥驿,吴尚司已在驿内恭候多时。交接过后,我部便要返程,行将分别,数日来车马劳顿,还望天师见谅。”
抱一真人当然知道前方十里外便是驿站,他能清晰的感知到驿中正在等候他的中元司尚司吴景中,也感知到了一队队披甲执锐、严阵以待的军士;一辆辆绷紧了弦的弩车,粗如手臂的弩箭,箭头在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马将军客气。”抱一真人让侍童掀开车帘,对着车驾外的武将笑道:“是我要感激马将军不辞辛劳护送才是。”
“要是人人都如天师这般和气,我们的差事也就容易多了。”马姓武将感慨道,说罢对着抱一真人抱了抱拳,一夹马腹便返回前阵中去了。
望着武将离开的背影,抱一真人眼中似有阴霾。
......
......
交州,南海郡。
“四师兄,怎么了?”小师弟恕思看着忽然停下脚步的恕直,问道。
昨日进入交州地界之后,楼观道一行五人便依着恕直的愈发清晰的感应,直取州治番禺。眼看离番禺城不过半日脚程,众人却见恕直一脸凝重地停下了脚步。
下山时众人把道袍换下,更换衣装方才出发南下。恕直穿着儒服,形容枯瘦,活像一名老酸儒——甲子之前,他曾是一名秀才。只听这老秀才皱着眉头说道:“怪哉,那股游离于现实中的虚无气息忽然消失了。想来我们要寻之人不过是寻常百姓,不应知道我等前来,若是有意隐藏,也不该等到此时。”
“师尊曾说这元神也从他的感知中消失过一夜,”七师弟恕实问道:“会不会也是这般情况?”
恕直沉吟道:“是与不是,我也不甚清楚。不过我的感知不会错,此元神寄居之人就在番禺城中。我在中元司有备案,行事不可张扬,入城后我会在城中央附近处潜藏。此气息虽然消失,但就近感应,兴许还能看出痕迹,尔等入城后便分头寻找,仔细辨别城中青年以下男子。城中鱼龙混杂,又是罗浮宗地界,切记谨慎行事。恕思,你便跟着恕矜,要听你师姐的话。”最后一句特意吩咐小师弟与八师妹一同行动。
“恕思晓得,请师兄放心。”恕思拱手道。
“若是寻到他的踪迹,或遇到危险,以传讯于我即可。我道行虽浅,神识尚可勉强覆盖此城,不刻便至。”恕直吩咐了一番,说道:“快些赶路吧。”
......
......
直到这一瞬间,王以才知道之前他还不算真正的活着。
先前他一直以为原来的王以在修行出了问题之后,受反噬的气血冲击,以致魂飞魄散,然后他鸠占鹊巢,借尸还魂。这几天来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的疏离感与不真实感,他也以为是陌生的世界外加有伤在身所致。
原来他先前就像是在玩一个有五感、有六觉、最真实的第一人称游戏。但是再真实的游戏也只是游戏,他是他,角色是角色。直到这一刻,他才有灵肉合一的感觉,真实地融入这个世界。
他蓦然睁开眼睛,眼前的色彩无甚不同;深吸一口气,除了动作过大扯到伤势感到疼痛之外,与之前也一般无二,但却让他感到如此的亲切,如此的真实。
王以不自觉地握住了林虓温热宽厚的手掌。
“哈哈,莫激动。”林虓反握住他的手,笑道:“以儿,外祖这手灵犀一指还不赖吧?你用元神的神识看到的那个形体扎实的自己,便是你的魂魄;用魂魄去看,那团微弱的火光便是你的元神,随着你修为精进,元神会逐渐化作你的模样,神魂相合,便是化神境圆满。魂魄与元神相视的感觉很玄妙吧?这也是修行的乐趣之一啊。”
他的话不全对。
王以确实看到了自己。一个在难以名状的空间中赤裸的自己,不是这个王少爷的俊脸,而是小王秘书那张平庸的脸,但没有看到什么魂魄,也没有火光。没有光,怎能视物?没有魂魄,那“看”到自己的视线又是哪儿来的呢?与其说这感觉很玄妙,不如说是莫名其妙。
不把这些问题弄清楚,今天晚上怕是睡不着觉。王以决定试探一下。
“外祖,”他谨慎地问道:“您看到我的元神了吗?”
“外祖可没那么大本事。”林虓笑道:“大概是你内气逸散,基础崩坏之故,元神无处温养,如今比之寻常初入化神境之人的元神要虚弱许多。若非渡气入你体内,我也察觉不到这微弱的气息,不过我的感应绝不会错。怎么,适才内观没有感应到?”
“看到了。”王以松了一口气。
要是林虓看到一张不是他外孙的脸,那事情就大发了。
王以斟酌了一下,接着问道:“外祖知道有窍门使神魂最快相合吗?神魂相合后元神是何等模样?”
“你这小娃娃。”林虓拍了拍王以的手,劝诫道:“勇猛精进,志向高远是好事;好高骛远却是修行大忌。你方才修出元神,且还远比同境修士虚弱,如今的你只有一盏微弱的元神之火,离神魂相合还差得远。神魂相合,化神圆满,视所修法决不同,模样也会不同;你所修乃罗浮宗真传《蓬莱冲虚决》,大成后元神光明大放,周身会有云霞仙气萦绕...这些你往后便知。”
一盏火我是没看到,云霞仙气也不存在,我只看到自己的裸体。
王以还在思索怎么才能套出更多情报来,林虓就在旁边说道:“你也莫要再畏苦怕疼了,修行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的元神如此虚弱,不抓紧时间重新筑基恐有消散之虞,一旦消散,再想重来便难上加难。先前我不知你已修出元神,想着让你多吃点苦头,以免你还敢在无师长护法下私自破境。我马上让人去取些增补气血的丹药来,你服下后运功炼化,争取最短的时间内重新筑基。我会护住你的心脉,你安心放手施为便是。”
这是要赶鸭子上架?
王以给了在林虓身后欲言又止的王庸一个肯定的眼神,对他外公说道:“外祖,我已答应父亲此后要用功读书,大丈夫一言既出,不能轻易反悔。”
眼下也只能这样推搪过去了。王以不知道那什么冲虚决,就算从林虓嘴里套出来,他也没有马上就能领悟的自信,还不如直接拒绝。
王庸笑开了花,说道:“以儿年纪轻轻便知守信重诺,岳父您应该为此高兴才是。”
“今时不同往日,岂能一概而论?”林虓看了一眼王庸,转头说道:“以儿你也别害怕,有元神相辅,气血合一易如拾芥,我也会全程为你护法,绝不会再出意外。将来你修行有成,方能安身立命啊,外祖总不能庇护你一辈子。我也实在不愿意看到你浪费这大好的天赋。”
“岳父此言差矣。”王庸反驳道:“只有读书就学,增闻长智,方是修身明德之上策。进取功名,经世济民,造福百姓,岂是仅能安身立命之武夫所能为?况且...”
“停停停,我不与你辩。”林虓叫苦道:“以儿,你自己说。别怵你爹,外祖替你做主。”
看见两人殷切期盼的目光,王以心下苦笑,就不能全部都要?他并不真的是一心向学,也并非不想修行,只是眼下绝非修行的时机。
他拍了拍林虓的手掌,说道:“外祖莫要再劝,男儿当以天下为己任,发愤为学亦无不可。”同时悄悄给他使眼色,意为一切好说,先把他老爹王庸给糊弄过去。至于林虓能不能领悟,王以就不知道了。
观林虓的话语和态度,虽非王以之前所认为的、是个和王庸一样溺爱着自己的人;但也并不是不讲道理,他对自家外孙还是相当爱护的。倘若往后自己不事修行,他的确会感到失望,但不会严重到弃之如敝履,要将他扫地出门的程度。虽说王以没有再当恶少的打算,但是大腿不抱白不抱,总领一州军政事务、公卿议廷二十九席之一的林虓,是实打实站在帝国权力巅峰的人物;给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留了转圜的余地,王以一时半会不会失了他的庇护。
一老一小四目相对,半晌后林虓带着玩味的笑容说道:“你既有决意,我便不再多说了,尔等自为之。”
王庸有些愕然地看着林虓转身便走的背影,忙追上去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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