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泰十三阁》最新免费章节第三话风雪往事(中)
第三话 风雪往事(中)
赵冬平从国史馆的《武德年鉴》中看见过张南枝所说的事情,可今日从张南枝口中说出,竟是如此的玄乎。他转过身去将帽子摘下,看着落在麒麟栏杆身上的白雪说到:“曾经听老师说过,天象所示乃是人间的祸吉。天有二日,这个说法,如同否卦与泰卦一般,不好不坏,却是祸福相依。”
张南枝替赵冬平拍了拍肩膀上的雪,然后慢慢说到:“谁说不是呢,当年可是连续下了十五日的大雪,老奴们扫雪就扫了整整三日,听说当年三秦大地上冻死了十万人。”
“哎,新春还没开朝,那一摞摞的奏折如同雪花般在这封北殿的龙案上堆着,陛下硬是愁得三日三夜没合眼。”
“自打从雪雍关前祭拜完苏将军,陛下更是一夜白发丛生,后来听说白袍军的故乡平旌村里有一个拿着酒葫芦的老义从在风雪最大的那天夜里,喊着战死在雪雍关前的每一位白袍军的名字,一直喊道天亮,被活生生的冻死在了风雪里。原本在册千户的平旌村也因这场风雪而只剩下十户不到,我从未见过陛下发这么大的火,一干朝臣武将噤如寒蝉,于此事有关的皆被下狱,辖管平旌村的本地官员更是直接下了死牢,不等秋决便直接被问斩。”
“不过有个事说来也怪,那位老义从的尸体无论将士们怎么搬都搬不动,直至陛下亲自前往祭拜之后,并在老义从面前追封所有战死的白袍军为‘忠武郎’后,那老人家才倒地入土。咱们的陛下感其忠义,便为平旌村颁赐了一块‘忠义千秋’的牌匾,并为所有战死的白袍军在清风观内建造了一座‘忠义堂’享受万民香火”。
赵冬平盯着背对着自己的麒麟瑞兽有些出神,不自主地用衣袖轻轻扫了扫它身上的雪,问道:“白袍军当年的主将可是苏黄巡苏老将军。”
“正是。”
赵冬平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他,老师说,他是我新秦的脊梁,一句‘幸不辱命,阻敌于国门之外。’羞愧多少朝野之中的酒囊饭袋,也正因为此,我们与旧魏、后蜀才有这四年的和平。”
张南枝也沉默了,当年的雪比今日的还要大些,就是这样的大雪,在雪雍关飘了十五日,将三千白袍军与八万重戟卒的尸首冻得分都分不开。
他的眼中有些泪光闪动,沉声说道:“老奴虽为阉人,却也得懂做人不可无骨气,伺候了本朝二十多年,也多多看过今日紫蟒袍,明日枷锁扛的事,官场之中想要有骨气,太难了,唯一敬佩的便是苏黄巡老将军。”
“四年前,苏黄巡老将军本是带兵前去平叛后蜀的边境之乱,临行前,陛下问他需要多少兵马,老将军喝了口热酒后拍着胸脯说道:‘若不是眼看着年节将至,不宜动刀动枪,老夫即刻可带领三万白袍军踏平后蜀,儿郎们不易,打了几年的仗都想家了,此次出兵,老夫就只带三千平旌子弟兵即可’。”
“可没承想就在此时又接到密报,那旧魏已派出十万重戟卒试图从雪雍关长驱直入吞并新秦,刚刚镇压完边境之乱的老将军又主动请缨与旧魏一战,在给陛下的信说写到:
‘常听陛下在骊山狩猎时以鹿比天下,说当年的八百诸侯逐鹿中原,小国想成为大国,大国吞并小国,在一次次的灭国战争后,只剩下新秦、旧魏、后蜀三国鼎立,但天下终归需要有人出来一统,陛下希望那个人是我新秦的君主。而今,旧魏率领十万重戟卒来犯,我白袍军三千子弟兵又岂能置之事外。近日听闻陛下将得龙子,巧的是老将的孙媳也将临产,军中更是有多数儿郎家中传来添丁之喜。故此,老将伏乞陛下,为了陛下的一统天下之志,为了新生孩子们免受战火之苦。老将愿帅三千白袍军为先锋,与旧魏决一死战,御敌于国门之外’。”
“就这样三千白袍军轻装简行奔袭千里,于正月朔日前赶到了雪雍关,当时陛下已调集了十五万兵马准备在雪雍关一战中吃掉所谓‘陆地最强’的旧魏重戟卒。”
“可就在正月朔日的卯时三刻之初,陛下还在骊山大营推演战场之际,满身是血的白袍军百夫长陈阿黄送来了一张带血的羊皮卷,那羊皮卷拿在手里就觉得冷冰冰、沉甸甸的。看着气绝身亡的陈阿黄,陛下颤颤巍巍地打开血书便晕了过去,上面写着‘幸不辱命,御敌于国门之外’。”
赵冬平双眼通红,咬着牙关问道:“后来呢?”
赵冬平咳嗽了两声,声音中仍有一丝哽咽,“后来陛下快马加鞭地赶到雪雍关,那个场面老奴至今都忘不了,若是真的有十八层地狱的话,那那里一定是第十八层,满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全是重戟卒的尸体,零零碎碎散落的残坏兵器,白袍军被血水染红的战袍,雪落在地上都是红的,苏老将军就这么拿着枪孤零零地坐在那块石头上,面对着新秦的方向笑着,如同那日饮了热酒般让人觉得他还能再来一杯。”
“陛下跪在苏老将军的尸体前,摸着那被风雪冻得僵硬的血袍,一时间泣不成声,便昏了过去。八万重戟卒,三千白袍军,风雪早已将他们冻得分都分不开。一时间雪雍关外十里挂亲,纸钱遍地。”
“陛下亲自为老将军洗干净了身上的血,一边擦拭一边流着眼泪说道:‘老将军生前最爱干净,这次就由寡人来为老将军送行’。抬灵当日,没有参战的两万七千白袍军人人自刺‘耻’字于面,在老将军墓前长跪了三日三夜,苏老将军的弟弟苏黄昇更是自断两指,为其守灵。不过可惜的是,在听说苏老将军孙儿下落不明后,苏黄昇将军也跟着消失了。”
赵冬平听完猛地一转身对着张南枝激动地说道:“什么!苏黄昇将军与苏老将军的孙儿都下落不明?!”
张南枝黯然地点了点头,“殿下以为当年陛下为什么会把平旌村的本地官员全部下入死牢,不等秋决勾红便当即问斩。因为那场风雪之中,除了苏老将军之子随军出征之外,苏老将军一家都被埋葬在了大雪之中,听说当天苏老将军之孙苏白羽正巧被奶娘抱走才躲过一劫,待等找到奶娘一家时,奶娘一家也死在了风雪之中,却独独没有找到苏白羽,也正是因此,那继任大将军、白袍军统帅的苏黄昇苏将军才会守灵三月之后失去了踪影。”
“哎,也不怪苏黄昇将军,这苏白羽乃是苏黄巡、苏黄昇将军一脉的中仅剩的独苗,若是真是把他给弄丢了,这苏黄昇将军怕是到了地下也无颜面对苏黄巡老将军和苏家的列祖列宗。”
赵冬平听完慢慢转过身去,面向雪雍关的方向,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心里默默念到:“希望苏黄昇将军能够早日找到苏白羽,为我新秦带回这将门虎子。”
就在这时,司礼太监宋智也带着天机子和沅芷来到了封北殿门口,宋智起先说到:“奴婢见过十皇子殿下,见过张大监。”
“宋公公辛苦,你身后之人可是天机子...道长?”
“回殿下,正是天机子道长。”
沅芷听出眼前这个与自己一般高矮的小孩语气中有些轻慢,向前一步插着腰大声说道:“喂,你是谁呀,这么神气!”
还没等张南枝和宋智开口说话,皇十子赵冬平不屑地回了一句:“那里来的野丫头,这么没规矩,见了人只会叫喂吗?”
沅芷听完不仅不生气,反而捂着嘴偷笑道:“一般啊,我们清风观称人的时候要么是师兄、师姐、施主或者善人,只有看见那些没有礼貌的野兽才会称喂,比如我们后山上的守山大狗熊,我叫他的时候就叫他喂的。”
“好你个野丫头,敢绕着弯的骂我,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得一点都没错,本皇子今天心情好,你要是知错便在我面前磕个头,我便放过你,若是不从,张公公,这等刁钻奴婢你应该知道如何处置。”
张南枝陪了个笑脸,有些为难的在赵冬平身边耳语道:“殿下,她是皇后娘娘的师妹,这可难为老奴了。”
赵冬平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按辈分而言,自己母后的师妹,自己怎么也得称上一声“师姑”,若是眼前这位是个几十岁的道姑,那他还能论及长幼之序称呼一声,可同样是小孩却辈分上比自己大了一轮,他打心底不能接受。
从小生长在深宫之中,集万千宠爱的赵冬平也未曾受过这等欺负,便撒起泼来:“张大大,我不管,你得帮我。”
张南枝平时也挺溺爱赵冬平,向天机子使了个求助的眼色,天机子微微含笑,对着沅芷柔声说到:“沅芷,不得无礼,他是新秦王朝的十皇子殿下,你师姐的儿子,你去给他道个歉。”
“师傅,我没错,你不是说敬人者人恒敬之吗?明明是他傲慢无礼,为何要我去道歉啊,该道歉的是他。”沅芷拉着天机子的手,气鼓鼓的说道。
天机子摸了摸沅芷的头,继续说道:“他或许无礼,但你也不能拐着弯骂他,你既然懂礼便不应与他计较才是。”
听完天机子的话,沅芷仍旧生着闷气,心想着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自己的师傅不帮着自己反而帮着外人。自己明明没错却非得要去道歉,于是转身抱着手说了一句“不理你了”便不再说话,天机子看着这个小家伙是真生气了,仅仅是微笑着盯着赵冬平看。
其实在天机子说完刚才的话后,赵冬平便明白了过来,这是天机子用话点自己呢。自己因为心中对鬼神之说有偏见故而失了礼数,后来又被沅芷姑娘一激,更加失礼了。此刻他脸红如炭,默默走了过来,对着沅芷施了一礼,正色说到:“你既是母后的师妹,那应是我冬平的师姑。小师姑,刚刚多有冒犯,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万万海涵。”
这话说完,原本抱着手生气的沅芷也悄悄侧身看了一眼师傅,天机子微笑着点了点头,沅芷这才转过身来,对着赵冬平说道:“呀,别什么大人、小人的,刚刚也是我的不对,是我说错了话,激怒了你,你也别放在心上哈,小师侄。”
喊完这声小师侄,沅芷高兴地原地拍手跳了跳,嘴里喊着:“喔,我一定要告诉大师兄,现在我不是最小的了。哈哈”
天机子摆弄了一下拂尘,轻轻敲了一下沅芷,假意怒色说到:“安静。”
张南枝走上前来说到:“道长,皇后娘娘已等候多时,本是要让老奴前去帮忙,既然道长已经来了,不知陛下之病...”
天机子看了一眼赵冬平随即说道:“赵泰的病已有解救之法,让十皇子一起进去吧,需要向他借取一物才能收服那个异物。”
“沅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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