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墨》最新免费章节第三章:落魄先生,指点迷津
第三章:落魄先生,指点迷津
第二日天还未亮,只是一片灰蒙蒙的时候,这马无途就从床榻上爬了起来。进行了更衣洗漱之后,便穿上一尺高的白黄色长靴就悄悄摸摸的在马府里如偷鸡摸狗似的缓慢通行,寂静的马府之中只可偶尔听到稀稀疏疏的几只喜鹊发出“唧唧咋咋”的清脆啼鸣。见此状的马无途只是双手搓着身子,然后在心里念叨着:喜鹊叫,好运到。爷今天的运气绝对不会太差!
打开这马府后院一处深藏在林荫密布处的破旧板门,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厌人声响。尽管自己已经尽量的轻手轻脚,但这似乎就能将微弱的声音放大若干倍。这虽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半夜离开马府,但却是第一次抱着正当理由而偷偷摸摸的从这个偏僻的角落出来,不由得还是有点紧张。
门板很轻,待露出了一条可供人侧身而过的缝时,他便如一缕烟似的,不留痕迹的钻了出去。然后将板门恢复到原样,从自己的衣袖口袋里掏出了个钱袋子,他在手上轻轻掂量着,半透明的百叶窗儿露出点惨淡的微光,就着这飕飕的凉风一起投在了马无途的单薄的身子上,不停的打着颤,嘴里不时的呼出些许热乎的白气。他挑了挑眉,环顾了一下惨淡的四周,见到了这渐行渐远的马宅的那破旧板门后扭过头,心里小声嘟嚷着:“这怪瘆人的!”在黑暗之中穿行的人,总莫名其妙感觉自己的背后发凉,但回过头的时候却只能看到被微风轻轻卷起的落叶,发出“沙拉沙拉”的声响,只会认为是有鬼作祟。
走了片刻后,便可见到一旁一间隐蔽的老旧宅子仍是灯火通明,马无途就走上前去,轻轻叩响门鼻,待里面传来“请进”一声的时候,就缓缓的打开还未上锁的门,走了进去,然后双手作揖。再瞧这屋内,布满了八卦风水图,这个房间的最里面盘坐着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浑身收拾的倒很干净,可以说是一尘不染。这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便是马无途半夜离开马府所要找的人,风水师狄权。不过,这个狄先生平日里除了装神做鬼,谈风论水之外,还算是个十里八乡有名的说书先生,腔调里自带一股书卷气息,却也不失这说书人必备的愤慨激昂,唾沫横飞。想必他之前出生于书香门第,从小便博览群书,不然这肚子里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墨水。而后可能遭遇了变故,家道中落,不甘忍受任人宰割,颠沛流离生活的他,便在国都长安办了这么两个小营生。过着还算顺风顺水的平淡小日子,又与世无争,凡事礼让三分,很快便在这市井街坊之中赢得了不错的口碑。
“狄先生,鄙人不请自来,还望多多包涵!”马无途双手作揖,对这得体自然的先生弯腰行礼。这可能算得上是马无途唯一尊重过的长辈,因为这个狄先生曾不止一次救他于水火之中,所以从骨子里给马无途的感受就是如同诸葛孔明转世,足智多谋。而他就自行秽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狄权冁然而笑,从道袍中伸出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指向正对面的暗红色坐垫,缓缓地道:“马少爷,您请坐。今天是束发之礼的日子,您为何还有闲心到寒舍光顾啊?”
马无途低头腼腆的憨笑,然后走到这暗红色坐垫面前,盘腿而坐,看着面对面的狄权,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说来惭愧,鄙人想请您再帮我一个忙,报酬都在这里了。”
话音一落,就伸出左手从右边的衣袖口袋掏出了那个钱袋,放到了狄权面前的地板上。
“欸!”狄权制止了马无途的行为,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指,轻轻将眼前的钱袋向前一推,原封不动的还到了马无途面前。
然后摸了摸胡须,眯着眼微微一笑,道:“鄙人与您已经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您平日里待我不薄,最近鄙人过得还算滋润,尚存余钱。所以,这报酬我就不收了,您好好保存,日后肯定他用。”
马无途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伸出手将面前的钱袋放回到了衣袖口袋里,然后作揖,道:“鄙人知您淡泊名利,不过如若您不收报酬,鄙人总觉得失了点礼数,这样也有损马家的声誉。”
狄权听了此话大笑了一番,道:“您若在乎马家的声誉,就不应该三番五次前来向鄙人求助。古语有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您应该奋发向上;‘九层之台,始于垒土’,厚积薄发才是马公子该有的样子。您说是不是?”
马无途没有反驳,狄权所言极是;不过自己听不进劝,这也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于是惭愧的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狄权见此又笑着说道:“汝之甚惠,知晓悔改,乃大丈夫之模样。吾已知晓为何特地光临寒舍,请您跟我入内室吧!”
说完,他缓缓的站起身来,拉开了一旁绘着太极模样的门帘,慢慢的走了进去,半弓着腰,对着低头沉思的马无途做了个“请”的动作。
马无途抬头,站起身来,随着狄权走了进去。
进了内室,与外面差别无几,倒是一旁三尺高的炕上铺着一层竹垫,上面放着一个小木桌子,桌子上沏着一壶茶,是紫砂壶的,壶外面刻了些栩栩如生的花卉,显得颇为小巧玲珑,而壶嘴也是不时的冒出来些热气,给亮敞的内室增添了些许书香门第的感觉。还有一盘上好的檀香木制成的棋盘和棋子平躺在竹垫上,表面光滑如镜。这檀香木有一个特性,越用越光滑,想必这棋盘应该跟在狄权身边多年了。一般的布衣平民基本上用不起这种上好的棋盘,大概便是在家道未中落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了。
狄权微微一笑,指着一边的炕,然后不急不慢的走了过去,挥起道袍的“尾巴”盘坐在竹垫上面,轻手提起茶壶的把,给两个同样是紫砂制成的茶杯满上了茶水,一个放在自己的右手边,另一个就推到了正对面,意思是请马无途入座。
见此,马无途褪去了长靴,也盘坐在了炕上,双手放在双脚上面,环视了一圈屋内的环境。
然后,狄权微微一笑,用左手托着右手的衣袖,伸出右手食指指向马无途身前的那个小茶杯,道:“马少爷,请用茶。这是闽州武夷特产的上好大红袍,尝尝与马府中的茶有何区别。”
马无途听完,拿起右手边的小茶杯,往鼻边靠着,嗅茶香,然后微笑的道:“香气馥郁,有兰花香也,实属上好。”
说罢,便小酌了一口,皱着眉细细的品了一番后,将茶杯放到一旁,接着道:“清甜醇厚,润彻人心,回味无穷。而府中尚存的铁观音,只是些许的清香四溢,尝起来简直无味。与这个大红袍一比,简直就是自行秽祟。”
“哈哈!”狄权大笑,接着道:“大红袍是清甜醇厚,铁观音是茶香四溢,各有独特之处。文人爱品铁观音,武将爱尝铁观音。如此说来,马将军继承了马都护,将来定是个不俗的习武之人啊!”
马无途嘴唇微微颤着,欲言又止。
狄权小酌了一口后便轻轻敲了敲小木桌,希望能引起马无途的注意。
他回过神来,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的作揖后道:“狄先生,您...?”
“来下棋吧,您想知道的都在这棋局之中。”
狄权怡然自得的摸了摸胡子,然后指着面前摆着的棋盘,接着道:“马先生执黑,鄙人执白。您攻我守,来一把可无妨啊?”
“这是当然。”马无途回过神来,笑着说道。然后看向棋盘,拿起了炮,随后道,“那我先来了。”
看到狄权微微点头之后,就将炮慢慢的放到了棋盘之上。
“当头炮,马来到”,这开局只是和谐的你来我往,悄然不见这硝烟弥漫。
马无途下棋很好,他已经在心里构思出了一种可以完胜的方法。一开始,狄权便被马无途的马和炮分别吃下一卒,本以为是狄先生让着自己,但越往后走,就越是艰难,步步难行,固若金汤,毫无破绽可言。以至于马无途抓耳挠腮,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解决此困境的方法,便赌下一车,委曲求全。
不料这一子刚落,狄先生便微微一笑,道:“马少爷,您输了。”
马无途愣了一下,以为是他在开玩笑,不以为然。
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后道;“您请!”
狄权捋了捋胡子,撸起了拖拽着的道袍,露出瘦弱的右手,三下五除二便将这闯入己方腹地的车收入囊中。马无途也是束手无策,心里宽慰自己:刚才本就是在赌,赌输了也是人之常情。没多在乎,就继续盯着棋盘,看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做才好,这时的他脸上已经不时的有冷汗滴落到了棋盘上,但他恍若没见,双手托着大腿,紧紧的盯着缓缓震动的棋盘。
他在脑中想了无数种方法,但往后继续下去总会被老人固若金汤般的防守一举击溃,着实没有办法解决。不过他只要答应了下棋,不管如何都会将这盘棋给下好了,也算得上是他的一大优点。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马无途如此想着,手中的马悬在半空中,一直飘忽不定,最后颤抖着用马吃掉了一卒。却仍不能松一口气,心里暗暗道:狄权是个好手,一旦失误就有可能全面崩盘,必须小心再小心。
但见狄权,却依旧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小酌了一口后随意的将手中的车向前一拱。可对马无途来说,这车就是个祸患,但棋盘上已经没有闲子来约束这个肆无忌惮的车了,于是想着强攻一波,来限制这个车。不过,如此的话,绝对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没其他的好法子了,就如此做吧。想着,就运作起手中可攻的棋子,准备发起总攻。
狄权只是笑着道:“马少爷,您太注重于快攻,过于急于求成了,没有认清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能够去做到。这盘棋,也算得上是告诉你了做人道理,至于这束发之礼该如何去做,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说完,皱着眉完全投入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之中。
这小小的几颗棋子,就如同化身成了千军万马,在这如沙场一般的棋盘上互相厮杀。不过,这马无途的兵士就如同困兽一般,被狄权的棋子约束的太多太多,就算自己有逆转战局的方法,但也因为这诸多的束缚而施展不出丝毫。防守再防守,处于极度紧张之中的马无途浑身冒汗,不停的猛攻让失误接踵而来,局势愈来愈不利于他。
狄权微微一笑,举起马子,然后慢慢的落到了棋盘上,抬起头微微一笑,看着脸部不时有点抽搐的马无途,道:“马少爷,您输了。”
这时,马无途缓过神来,看着棋盘,自己的将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无处可逃,他擦了擦脸上不停滑落的汗液,鼻孔大开着,不停的喘着气,刚才这一局简直就如同身处战场一般,触目惊心,令他终身难忘。
狄权见此,缓缓的道了出来:“马少爷,您想知道的鄙人已经全部在棋盘上告诉您了,之后是否悟的出来,该如何去做,就要看您的悟性了。”
说完之后,缓缓的站起身来,带着一股书生感觉的怡然自得,小步离开了内室。
马无途看着老人离去后,又看向棋盘上的棋局。
他不由的一惊,瞬间就明白了狄权所要告诉他的——
棋盘之上,白棋除了一开始诱敌深入所损失的两卒,只有一马一车越过楚河汉界,深入黑方腹部,直捣黄龙,其余皆纹丝不动,“隔岸观火”。
两子宛如神兵下凡,将黑棋阵营一击粉碎。
嘴唇轻轻颤着,喉咙不停的哆嗦着,嗓子因为干涩而很是沙哑。
他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一字一句将此棋盘之战的答案念了出来,“至攻矣,乃防也。”
而后又猛地回头看向狄权离开的方向,见已经没了人影,就对着他离开的方向浑身哆嗦着,对狄权愈来愈敬佩,道:“狄先生此计甚高!鄙人佩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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