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丛及欢歌》最新免费章节第二十三章白澈儿
第二十三章 白澈儿
古秦地境内高坡黄土风沙遍地,密密麻麻的沟岔到了月朗星疏的夜里更是荒凉。
一座黄土塬,干瘦的如同大地贫瘠嶙峋的肋骨。墚塬上的的那几丛孤落落的白杨,抵不住苍黄原野的嚣张,西北风就狂妄的吹着,墚塬上的破败窑洞中的那丛篝火,被头上呜咽的风声惊吓着颤抖。
忽明忽昧的火光映着土窑斑驳土墙,墙上似乎还曾经贴着有关“年年有鱼”的年画,那泛黄脱落的大白胖娃娃如今也是这般的糟糕。
篝火旁坐着一人,黑袍,黑披风,黑面纱,在土墙上映出扑朔的黑影,只能看清立在此人身边墙角的长剑。
夜渐深,连遥远处传来的犬吠都消失,风更猖獗,此处的人从行李中拿出漂亮的小酒壶,架在篝火上,夜凉,来温些酒喝。
吱呀一声,窑洞外的来人推开满身灰尘的残破木门。
正温酒的人依旧一心一意温着酒,酒是好酒,温度正相宜,才能品得其中滋味。
走进窑洞的普普通通的老农,满身尘土气,穿着败了色的黑布短褂,外面套着油亮的老羊皮袄,面色在火光中晕开,是高原人特有的红褐。
“白澈儿,多么久没见了”来人说道。
面纱下的白澈儿嘴角微微一笑,伸手摘下了面纱,说道:“余大哥,好久不见!”
“自云梦山一别,二十多年都没有再相见了。”被称为余大哥的人追忆道,他像田头老农般佝偻着腰似从没有挺起过似的:“白姑娘风采依旧,不像我.....”他自嘲的笑了两声,伸出满是老茧如同白杨树皮一样的手在篝火上暖着,这不是一把拿剑的手。
“余大哥莫要这样说。”白澈儿探身上前:“余大哥当年在重阳宫......”
“白姑娘莫要再提了。”余打断她的话:“重阳宫的日子,现在想起像是上辈子的。”
余盘腿坐下,垂首如同大多这个年纪被生活的劳累压弯腰的男人一样,寡言寡语,心思永远不会在嘴上。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白澈终于说道:“余大哥我听闻你已成家立业,家人如今怎么样?”
余想起家人,嘴角就不自觉的挂上了笑意:“婆娘前两年生了场病,这些日子调养,身子骨一点点好了,家里的大姑娘也到岁数了,开春便给她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也是享福。”
白澈儿也笑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是她曾经的最大向往,曾经的旧友看来过的不错,起码不必操心江湖上的恩怨是非和心头上沉沉的负担。
“白姑娘此行是为何?”余问道,他当然知道故人来访绝不是念念旧这样简单。
白澈儿取下架在火丛上的酒杯,又取出了两个酒杯,斟满酒,一杯递到了余的面前:“余大哥还记的云梦山玄微子前辈留下的秘宝么?”
余双手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闭上眼睛体味其中的滋味,他曾经也是极好酒的人,但他已经许久没喝过如此的好酒了,如今他不过是在农忙之后,蹲在田头上喝两口自家酿的粮食酒便很满足。
“秘宝?”余皱眉思索:“云梦山决战,据说是毁于战火了。”
白澈儿笑着摇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气化于五脏六腑,趋走身上的些许寒气:“余大哥还记得黄语风吗?”提到黄语风,白澈儿的眉宇间有愁思,那是他爱的极深的人。
余自然是记得:“当然是记得,当年黄老弟来重阳宫拜剑,我还曾指点过他。”余笑着,又抿了一口酒:“话说回来,黄老弟这次怎没与白姑娘一道?”
白澈儿轻咬下唇,压下心头悲思:“黄语风十七年前已经死了。”
"怎会如此,那晚,终南山剑修不是退出去了么?"
白澈儿低头叹了口气,幽幽道:“是,他们还带走了秘宝。”
咣当当,酒杯落地,好酒洒了在尘土上,不敬来往的孤魂野鬼。余猛的站起,脸上怒容逼问:“秘宝被带走,那我们死守云梦山的门派,在守些什么?”门突然大开,砰砰的敲着土墙,北风灌入,火丛战栗,白澈儿发丝散乱。
白澈儿一言不发,走到余的身后墙门关好,又走回到墙角坐下:“终南山七十二剑客,没有活下来一个人,我的夫君死在了汉江上。”
余伫立在火边许久,长叹一声,又佝偻了身子,缩回了篝火旁。
高原上的风似无人阻止般的肆无忌惮,不绝拍打野店的烂门。
“余大哥不想知道秘宝是什么?”白澈儿说道。
余低着头让人看不见脸上的表情:“重阳宫的余秋柳十七年前便已经和师门兄弟一起死了,苟活的不过是小洋村的余老三。”余老三缓缓站起身来,叉着手道:“白姑娘,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家里的老幺还小,要是半夜瞧不见爹,会哭的。”
余老三又笑着说:“谢谢白姑娘的一杯酒了。”
外面的风冷,他说完佝偻着身子缩着脖子寻点暖和抬脚离开。
“侠”永远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人的名号,余秋柳是少年,是侠,但余老三不是,他是某人的丈夫,某人的父亲,仅此而已。
抽开门,门外的寒风依旧不知疲倦的刮着,他眯着眼睛,揣着手,塬下的小杨村还在沉睡。
“容采萱!”身后站起身的白澈儿唤出一声人名。
他愣住了,迈出去的脚又胆怯的缩了回来。
“容采萱没有死。”白澈儿长吁一口气说道:“她在陶陶书寓。”
他愣了好一会,眼神是呆的,脸颊在颤着:“那最好不过了。”他没有转身,仿佛身后的人就是曾经的那位容姑娘,仿佛他不愿让她看见现在的模样。
“胡凌柏已经去了陶陶书寓。”
“你们究竟在做些什么?”余老三问道。
白澈儿沉默了一会道:“我们要重振武林。”
余老三不由的笑了,这句话怎这样的可笑,让一田间的汉子都觉得无比可笑:“重振武林?武林人都被杀光了,哪来的武林?”
余老三止住了笑,凝神盯着白澈儿:“如今你是什么境界。”
她如实回答:“点一盏命灯。”
“你可知就绣衣使点一盏命灯的人有多少?”余老三上前一步:“我与你一样,二十年来修为无寸进,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云梦山一塌,天下武林人的路已经断了。”
白澈儿沉默许久,余老三说的没错,前面的路已经断了。
“秘宝在我们手上。”
余老三内心挣扎,他不敢知道有关秘宝的任何事,重振武林的愿景虽然虚妄,但对于曾经的武林中人却如同水中月般迷茫且吸引。
“秘宝是什么?”
“一个孩子。”
“孩子?”余老三不解。
“交到我们手上时是个坛子,打开里面是一坛血肉,我们还以为被朝廷掉包,但一转眼的功夫,血肉就成了一个婴儿。”白澈儿讲道,时至今日,她回忆起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婴儿!”余老三一脸讶色,不敢相信,但一想到玄微子前辈,便又释然。
“婴儿如今......”余老三问道。
“他已长大,随胡凌柏一起,一路下江南寻武林旧部,最后到陶陶书寓去。”
……
日出东方,木秀四方。
巴山断峰上,还留着昨日薄雪,凭空出现了一个身影,一袭破衣,迎着那一轮骄阳,望着东南方骄阳下的壮丽河山。双眼之中一丝寒芒,空中鹰声长泣。
“应了你的事已经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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