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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卷珠帘起》最新免费章节第四章正文———陈忘今

第四章 正文———陈忘今

镇西是位于盛明北疆边沿的一座小城。由于离京城太远,几乎被人遗忘。

残阳暮景,悠扬的陶笛声混合着风声,隐入四起的炊烟里。斜晖下,有两道身影被拉得很长。

 镇西名叫“庸凉”的羊肠古道上,一个清秀的少年倚着老牛而行,左手上套着一串佛珠,持古笛声起。

 少年姓陈,名忘今。

 老牛被叫做八百里,是少年取得名。此时正习惯地用尾巴鞭甩着牛尾,试图借此驱赶腚下的蚊虫。

 不过显然效果不大,慢下步子,不无光着腚朝墙角碰的意思,当然,前提是少年不注意它。

 沿路,少年折下几根桃枝,拍打牛身,笛声渐息,唯四下炊烟萦绕。

“八百里,父亲最近有心事,我都快三天没见他吃过东西了,只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母亲也没多说什么,这可如何是好。”少年的眉间夹着些许忧愁。

老牛没有回答,当然它也回答不了,只是用牛角在少年手上蹭了蹭。

 老牛低吟两声,叩首直立,少年俯身,支着老牛的头,起身跃上牛背。笛声终是没有响起,牛背上的少年摘下背后的蓑帽,盖住牛角。

 春风奏起,带起一地浮躁。

 城里的老人皆称呼陈忘今为牛娃。因为陈忘今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这头牛待在一起。

 而且,陈忘今是被捡来的,而老牛是陈忘今捡来的……

 陈忘今的父亲姓郑,名欲。在城中有一座破旧的府邸,说是破旧其实只是旧,丝毫看不出有哪里破来。

郑欲是十年前才来到这里,那时候的镇西还有一条蜿蜒的小河流过,陈忘今就是在那条河里被郑欲抱上来的。

一只竹篮,一串佛珠。

陈忘今原来是随郑欲姓,可郑欲的妻子陈氏却说这孩子与她们陈家有缘,应当姓陈。

郑欲的妻子陈氏曾经的家族擅长占卜又会观星象,郑欲见妻子这么说道,也就随了她。

占卜星象之人必遭天噬,陈家在十年前被灭门了。唯有陈氏被郑欲救了出来。

 陈家是书香门第,又以占卜闻名天下,陈氏自幼体弱多病,常卧于床中。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认识了当年的郑欲。

二八年华的陈家大小姐美艳里含着青涩,过了而立之年的郑欲不知为何郁郁寡欢。

二人相遇相识,相识相爱。

 陈氏对郑欲说,她是陈家当代家主之女,命里无后,郑欲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陪着她。

 十年过去,二人对陈忘今视如己出。

郑欲每天要求陈忘今卯时而起,面向东方,吸祖炁一口,叩齿三十六次,盘膝打坐。

 陈氏则会教陈忘今关于琴棋书画,古今圣贤之道。不过陈忘今贪玩,总会偷偷跑出去放牛。

 陈忘今有一个会说话的秘密,每个月圆之夜,他的眉心都会亮起一个“卍”字印。每一次都只是一瞬间,每一次上丹田处都会传出一股清凉。

这件事他也是偶然间发现的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连陈氏都没有。若硬要作数,八百里算一个,得幸其不懂人语。

殊不知陈氏早就发现了他眉心的卍字印。占卜星象后没有发现异常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

 陈忘今生来聪慧,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领悟郑欲教给他的武学奥义。

“父亲也真是的,引气我都引了三年了,说好教我练武,结果就给了我几句口诀,真是烦恼哦!”陈忘今说着攥紧拳头挥了挥空气。

然后仰倒在牛背上,任由老牛漫步。

记忆里有些奇怪,母亲每个月都会病倒几次,城里最厉害的郎中都来看过,都是束手无策。

残阳照着陈忘今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他总是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不由自主地想。

陈忘今的家离城门口不远,在大开的城门外,远远地就能望见家门口的石狮子。

石狮子原来就有,只是破旧的不成样子,郑欲专门找城外的石匠修补过,说是吉祥。

至于为什么找城外的石匠,还是因为城里没石匠。

陈忘今胡思乱想了一番后支起身子,随着牛背颠簸,路慢清闲,谁能明白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暮色里,少年陈忘今立于桑榆之间,面前府门紧闭。

很显然,由于贪玩,母亲将门锁了。

 伸手推去,门关得严实,开了一条小缝,怕是连蚂蚁都钻不进去。原本恰好能容得下一人一牛通过,锁已经换了。

“八百里,看来今晚咱们得露宿街头了,你说你如果不贪玩早些随我回家,娘亲是不是就不会锁门了。”陈忘今看着身旁行将就木的老牛,幽怨地说着。

老牛低哞一声 无力地反抗着。

陈忘今没有在大门前多停留,转身向旁边的院子走去。

院子紧靠着陈忘今的家,不同的是,这个院子更加残破也更加空旷。

“吱呀!”

老牛用角顶着门,院子里的屋子还有灯亮着。

“是忘今吗?”屋内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出。

“迟叔,今儿又要在您这儿过夜了。”陈忘今说着,笑得有些腼腆。

“哈哈,又在外边贪玩了吧,你说你这半个月里是第三次了,明儿一早你娘又得拎着竹条过来打你屁股咯。”

陈忘今听着听着浑身一哆嗦,旋即恶狠狠地盯着屋子说到,

“你个死老迟,也没见过我娘打我的时候你帮过我,只会幸灾乐祸,你别忘了当年是谁救的你。”

屋内传来一阵悉索,一个独臂的壮汉从屋内走了出来。

“瞧你这话说的,你迟叔还能忘了你家的好,这些年也多亏了你们照顾。”独臂壮汉咧着嘴笑着,一嘴大黄牙埋在糟乱的胡子里,屋内的灯影摇晃。

五年前他逃到这里,一头栽到在了城外的林子里,怀里还抱着中毒昏迷的女儿。

碰巧被在林子里摘野果的陈忘今遇见,通知了郑欲将他们救起。这些年过去了,他身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瑾儿体内的毒也被悉数逼出。

“行了老迟,我可不是来找你聊天的,那个啥……瑾儿睡了吗?”陈忘今问着,脸上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你个死小子,昀儿也是你叫的吗?啊!”

迟壮汉一听陈忘今的话就喷了起来,“就说你不怀好意,拐着弯儿在这儿陪我聊,就是为了问一下昀儿?”

“行了,行了,我知道,我知道,您大人有大量也别理睬我。如果昀儿睡了的话就帮我向她道一声晚安!”

陈忘今看着迟壮汉的脸逐渐变态,连忙牵着八百里往后避,然后转过身道:“老迟,不用送了,屋子我找得到。”

迟尉见陈忘今走进院内后,转身进了屋子,屋里的油灯被吹灭了。

屋内隐约还能看见屋外渐远的身影,迟尉叹了口气,用只能一个人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臭小子,这些年多些你的照顾了,有事没事过来陪我聊两句,只是天下终究没有不散的宴席……”

……

月光摸清院径,穿过庭中,陈忘今将老牛牵到院落西北靠墙角的木缘下锁好。少年凝视着老牛,布了几道口子的牛角上泛着月华,枯旧的褶皮趴在老牛的骨架上,看着格外扎眼。

 老牛迟暮了,被他捡到的时候就已经迟暮了,怕是今后也活不了多久了。

陈忘今摇了摇头,不想多想,扯下麻绳系好牛脖后垅上几层稽草,然后走向旁边破败不堪的木屋。

 木屋门打开,一阵吱呀声响起,然后熟络地走到木塌上躺下。

 木屋里只有一张床,其余什么都没有。

这座院子原来也是陈忘今他们家的,原来一直闲着,郑欲从不打理,而母亲陈氏不知为何将它空着。

直到陈忘今“碰巧”摘野果的时候遇见了昏迷着的迟尉和瑾儿,而后他们便顺理成章地住了进来。

他记得很清楚第一次遇见迟尉是的场景,那个精壮得如牛一般的男子面色惨白,右手握一把断剑,另一只手死死地抱着一个阳春白雪一般的女孩倒在地上。

那只握着断剑的手上布满了黑丝,血几乎染湿了他的全身,染在地上黝黑的一片。

陈忘今慌忙回家将情况告诉父亲,郑欲与母亲陈氏知道后卷了几条丝被就往林子里赶,而陈忘今则是被关在了院子里不许出去。

一刻钟后,两人才带着迟尉回来。

迟尉是父亲扶着回来的,而那个如阳春白雪般的小女孩则被母亲抱在怀里。

回来的时候迟尉是清醒着的,只是他的那只握着残剑的手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在那之后,母亲又大病了一场,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身子骨也比一起更加虚弱了。

而被救回来的迟尉被扶到屋子里后倒头就睡,鼾声如牛一样的睡了两天两夜。

两家人如此结下了缘,而瑾儿也就成了陈忘今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

……

陈忘今盘腿坐在床上,,用着郑欲教的为数不多的口诀打着座。一丝微凉的气自着腹下的丹田中引出来,绕着全身的经脉游走一个小周天后又回到丹田当中。

半个时辰后,陈忘今吐了一口浊气,喃喃道:“都练了这么久了也只能一次游走三个小周天,也不知道父亲所说的十二个小周天什么时候才能做到。”

对于陈忘今来说,学武只是一时兴起的决定,只不过在一时兴起后,每天被父亲强行要求打坐实在是枯燥至极。

体内的真气也真的是符合“气若游丝”这一说,从一开始的一瞬间就会消散,到如今的能运转三个小周天陈忘今不知道为此度过了多少不眠的夜。

明天似乎又要去学堂了,这个春假放的有些短了,陈忘今如此想着。而刚打坐时的苦恼早就被他抛之脑后。

学堂是镇西唯一一所学堂,学堂有一个与其极为不符的名字———桃源里。

学堂继承了镇西一贯的风格———很破。学堂内的桌椅也不多,但是先生很好。

先生教的东西陈忘今早就学会了,可是母亲还是要求他呆在学堂聆听先生的教诲。

每当这个时候 陈忘今都会乖巧地听着母亲的话走到学堂,课当然也是要听的,摇着头有声没声地念着。只有在先生自我陶醉的时候,他才会偷摸着(明目张胆)溜出去。

 陈忘今“上学堂”的几年,几乎走遍了小镇方圆几里的山水,尝尽各种的雨露滋味。

老牛就是在这几次偶然的机会里被他捡到的。

 陈忘今合上眼睛回忆着。

要想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屋外的木阶外,初折的桃木闪烁着,像要萌发出新芽,屋内少年渐渐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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