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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来苦楚》最新免费章节第二章老先生

第二章 老先生

  何苦睁开眼,盯着房梁上落满灰尘的蛛网,昨天晚上被打的两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要是换做以前,被打了两鞭子柳条,肯定是要在床上躺上两天才能下地的。

  现在算是被“水磨”功夫熬的习惯了以后,基本上第二天早上,一觉起来就能走动了,可疼还是不少半分。

  愣神了半响,肚子饿的不行,何苦就坐起身,掀开衣裤,看着手背和大腿上已经发乌了伤口,咽了两口唾沫。

  缓缓的下床,不敢把步子迈大了,害怕扯着伤口,疼的更厉害。

  来了灶房,前几天摘的小菜已经阉掉发黄了,心里暗叹一口气,将坏掉的小菜扔掉。

  何苦转身拿起放在灶房门口的小竹筐,就扶着墙走出了院门。

  “唉呀,这谁啊?走个路,腿夹的真紧,跟那些东岸大户家的小丫鬟一样啊,哈哈。”

  何苦回头看去,隔壁那家空房子的墙头蹲着个少年,手里拿着根干树枝,挠着后脑勺,贱兮兮的笑着。

  少年下面的墙角还蹲着两个年龄稍小的,一个五六岁鼻涕止不住的往下流,时不时使劲擤一下,不过片刻又开始缓缓下坠,手里还捏了只蝉,嘶鸣不断。

  另一个则是和何苦一样年龄,双手抱胸一脚跨出在前方,好像是在有意炫耀自己腰间裤带上绑的那支弹弓,还有一个牛皮袋子挂在一边,里面装满了泥丸,一脸贱兮兮的看着何苦。

  何苦默不作声的锁好院门,而后转头就走,不想理会。走了没几步,身后三人不知嘀咕了什么话,一起哈哈的了起来。

  何苦头也不转,拐过两家之间狭窄的小道,就上了后山地势较缓的小坡。

  镇子上住的靠近这里的十几户人家,都在这里开垦了些田地种上小菜,大多是只够自家吃的,也有些地多种的菜多,每天早上都会在晒谷场那边的街道上摆摊买菜。

  何苦家在这里也有一块不大的地,是爹娘还在世的时候开垦的,地里种上菜,算是够的上平时吃了。

  走过一道道田垄,别人家田里的菜都是长得茂盛,绿油油的。

  当然自家的比起来也肯定不差,毕竟自己也是十分重视这块家里的“产业”的。平日里,只要闲着没事,都会提着大粪桶里面打满粪水,过来给小菜一株株细心的浇肥。

  绕过一个杂草丛生的大石包,站在田垄上,何苦忍不住的牙齿打颤,就连手上的竹筐也“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双拳越捏越紧,使得何苦双肩都耸了起来,眼前菜地里的小菜,全都给连根拔起了。

  菜叶如同被野猪给拱了一样,散落一地,还有许多被人用脚踩的稀糟。

  何苦呼吸急促,一只手横在胸前,手掌摊开,伴随着呼吸快速来回下压上抬。

  不过看着被踩的稀烂的菜叶,何苦脸色还是越来越难看眉头紧凑叠成了八字。

  使劲呼出一口气,何苦脸色阴沉的蹲下来,将一些还算完好菜叶收捡到竹筐里。

  回到院门前,先前那三个“罪魁祸首”已经没了踪影。

  将竹筐放在灶房门前,何苦在灶房舀了两瓢水,几口下肚,肚子饿的没那么难受了。

  何苦脸色平静,拿起了放在竹筐里的柴刀,往着门外走去。

  出了院门,在巷子里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站定片刻,何苦又折返,把柴刀放了回去。

  何苦眯起眼睛,在自家石头砌成的院墙上,找了块大小合手的石块,一只手拿着,锁好了院门,就往巷子一头走去。

  刚走出巷子,就迎面走来一个用竹簪扎着发髻,穿着灰色旧布衣,头发花白的老人。

  何苦拿着石块的那只手背在了背后,喊了声:“老先生。”,就后背靠墙,让出了道路。

  天气太热,被喊作老先生的老人,将袖子给挽到了肩膀上,此刻有些下坠,边走边重新挽了上去。

  听到何苦喊了自己一声,便满脸笑容的使劲点头。

  何苦正要继续往前走,却一把被老先生给拉住了。而老先生拉住的,正是何苦拿着石块的那只手。

  何苦使劲拖拽,想要把手收回来,兴许是两天没吃饭的原因,怎么都使不上劲儿,自己的手就这么被任先生给牢牢的抓在手中。

  “小苦啊,你拿着石头干嘛啊?”老先生把何苦手中的石头,给拿在了自己的手中,笑着问道。

  何苦这才一使劲把自己的手给收了回来,双手背在背后,看着老先生默不作声。

  老先生立刻笑呵呵的说道:“肯定是要去镇子西边浅谈那边,捉小鱼吧?可惜啊,前几天那个姓文的毛头小子,带着七八个小跟班,在浅滩拿着大石块一顿乱砸,捉了几大框小鱼。你现在去肯定是捉不到咯,那些机灵灵的小鱼,早就不敢在那些石头下面睡觉咯!”

  何苦点点头:“那我就不去了,老先生把石块还我吧,那是我家院墙上的。”

  老先生“哦”了声,笑吟吟的把石块还给了何苦。

  “不打扰老先生了,我先回去了。”何苦接过石块,客气一声,就往回走。

  老先生笑着一抹下巴,就赶紧加快步伐,与何苦并肩而行。

  何苦停下脚步,问道:“老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吗?”

  “额呵呵,没什么事,就是大中午的走的有些口干舌燥了,还有就是这……”

  看着一手扶着肚子,一手不停的搓着下巴的老先生,何苦心里稍稍叹气,轻声说道:“先生要是不嫌弃,去我家吃顿饭吧,刚好摘了些新鲜小菜。”

  老先生嘿嘿一笑,赶紧点头,拍了拍何苦的肩头,就大步向前走去,熟门熟路的很。

  不过何苦没看到,老先生正往着巷子尽头,一道青色儒衫悄悄摆手。

  儒衫轻轻点头,便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屋子里,老先生看着桌上的一盆清水煮菜,摸了摸脸颊,又轻轻的摇了摇头。

  何苦端着两碗白米饭进屋,先给了老先生,不好意思的说:“老先生吃饭吧,菜很新鲜的,我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就能吃很多的。”

  老先生夹起一筷子,就着米饭扒了一大口,含糊不清的说道:“就是有些素了一点。”

  何苦挠了挠头,尴尬一笑。

  老先生筷子不停,一碗米饭很快见底,何苦赶紧接过饭碗,又去给老先生打了一碗米饭。

  刮干净碗底,老先生抹了一把嘴,看着何苦才将碗中的米饭吃完。

  何苦又去将锅底的锅巴给盛到了碗里,回到桌子上,将菜汤给倒进碗里泡着吃。

  老先生看着何苦,突然问道:“要是你真一砖头,拍在了毛小子的头上,他父母来找你要个说法,你怎么办?”

  何苦喝了一口汤没有说话,老先生笑了笑,又问道:“又是你下手重了,给拍死了咋办?”

  何苦抬头看着老先生,咽了咽喉咙,将饭给咽到了肚子里,想了想小声说道:“那我就跑,跑到山里去躲着。”

  “跑?你能跑多远,十里?还是一百里?要是毛小子的爹娘报了官,到处捉你怎么办?或者说就算你跑的够远,跑到了天边,可你真就不回来了?就让自家的房子风吹雨晒的塌掉?万一毛小子的爹娘为了出气报仇,跑去把你爹娘的坟头给扒了,你远在天边又不知道,心里会不会给气死,后悔死?”老先生抬起双脚,转过凳子,面朝门外坐着,背对着何苦,微微弯下腰,轻捶着膝盖,缓声说道。

  院外墙上趴着只知了,叫声嘶鸣,屋子里很热,少年脸上有一粒粒汗珠流过脸颊,滴在桌面或是地上,后背也是汗水给湿透了。

  不过少年手中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捂着饭碗,或许是吃饭吃出来的吧。

  何苦无语,老先生没有转头看他,只好低着头,继续吃菜汤泡锅巴。

  老先生起身,一句话也不说,就出了房门,走出院子,又踏上巷子,而后消失在巷子一头。

  而屋中少年,依然低着头在扒饭,碗里不时有汤汁被砸溅飞洒而出。

  少年抬起头,看了一眼未关严实的院门,片刻过后,少年抱头趴在桌上,身体不觉抽搐。

  满嘴饭粒汤汁,因为喉咙的哽咽忘记下咽,残渣不时从口里喷溅或是流出。

  少年就那么抱着头,趴在桌上。

  巷子里,只听得到知了的急促的嘶鸣声,却听不到一声声绵长,却撕心裂肺的“呜呜”声。

  ………………………………

  镇子东面,有个东背山,山脚下就是镇子上有钱人扎堆的东岸,而在腰上,有个小道观。

  老先生推开有些破旧的观门,到了院子里,道观很简单,一间偏房,一座大殿。

  大殿的门敞开着,老先生朝着里面的神像拜了拜。

  “你这算是改换门庭吗?”

  一边传来冷笑的声音,独臂道士坐在偏房的门槛上,背脊挺直,一手拿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口。

  老先生谄笑道:“怎么会,怎么会,你这么说可就不好了,明明只是我对道祖他老人家由衷的尊敬而已。”

  说着,老先生就凑到了独臂道士的跟前,挨着坐在门槛上,还越发的往里凑。

  独臂道士撇过头,冷了一眼老先生,将酒坛放在地上,站起身往着院中走去。

  老先生赶紧抱起酒坛,狠狠地灌了一口,虽说动作很急,却不见得半滴酒水洒落。

  老先生放下酒坛,眯起眼睛,酒水缓缓流过喉头,咧起嘴使劲“砸吧”两下:“舒坦!”

  老先生开始细细品味,喝下两口,就问道:“真要把他也送进去?”

  独臂道士已经站在了院墙上,那支空荡荡的袖子垂在一边,一手负背,清净月光打照之下,身形笔直如松。

  老先生抱着酒坛,等着答案。

  独臂道士回首点头,空着的袖子也跟着微微摆荡。

  老先生一下子站起身来,豪气上头,刚要摔坛子大言不惭几句,可又觉得好不容易才喝上几口,坛子里还剩下一大半,洒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过老先生也不犹豫,又是猛灌了一口酒水,豪气干云大着嗓门喊道:“干了!什么道祖,儒圣,佛祖的,全他娘的去吃狗屎吧……!”

  独臂道士诧异的看着老先生。

  老先生赶紧止住了嘴,撇了一眼大殿里的神像,又往天上看了看,皱着脸讪笑几声。

  “你的学生来接你了。”

  只见道士伸手微微一握,像是收回了什么东西,瞬间便有不尽的蝉鸣与蛙叫绵绵不绝,也有夜风吹拂林间树叶“簌簌”声。

  老先生这才恍然大悟,跟炸了毛的野猫一样,张口就来:“套你个猴子的,你耍我……!”

  院门被推开,一袭青色儒衫进门,系着发髻,年岁大致中年,朝着老先生作了一揖,是儒家之礼。

  中年儒衫直起身子,嗓音醇厚:“先生该回去了。”

  难听话还没说完,老先生心里憋的慌,但在学生面前,也不能失了长辈的颜面,只好作罢。

  于是老先生便一扭头,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门去,还不忘抱着那还有一大半的酒坛子。

  中年儒衫朝着墙头的独臂道士作揖,独臂道士看了一眼,微微点头。

  中年儒衫有些话想说,但还是忍住了,便转身去追自家先生。

  冷冷清清的院子,独臂道士望着天上的发亮圆盘,如松树扎根一般站在墙头,不知有何所想。

  ………………………………

  下山的小路上,中年儒衫追上了边走边喝酒,已经有些醉熏的自家先生。

  拿过先生手中的酒坛,已经空了,中年儒衫回头看了一眼,还能看到道观的黑影,便轻轻摇头,说道:“先生,大事在即,可不能再喝酒了,会误事的。”

  老先生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大青石上,打了个酒嗝,断断续续的说道:“不……不会的,你先生我酒量可是好的很!喝再多也……也不会误事,何况还是那么芝麻大点的……的小事啊,嘿……嘿嘿,今天晚上的月亮真圆啊……”

  老先生一脑袋就要往下栽倒,中年儒衫赶紧扶住,亲叹一口气,将先生给背了起来,拿起空酒坛,继续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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