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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谣》最新免费章节第十九章东方家事

第十九章 东方家事

天色已晚。

东方宏渐纵马疾驰着。凛冽的北风卷着飞扬的大雪,打在他的脸上。他冻得又紧又僵,却将马鞭扬地更快了。那些从不曾遗忘的旧事,此刻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美妇在铜镜前又整了整自己的发簪。近几年她很少照镜子,觉得与镜中的自己对望,比顾影自怜更感孤单。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妆有些浓,脸上的脂粉擦得重了些,好歹显得有些血色,却依旧遮掩不住苍白的病容。好的胭脂水粉,能遮盖女子面貌上的瑕疵,却又怎能掩盖住时光的痕迹?她再也看不到二十多年前的豆蔻年华。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她幽幽地念着,但此刻妆罢,却再没有夫君在旁陪伴。她想到当年少年人为自己倾倒,可时过境迁,到头来自己也免不了年长色衰独守空房。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得好苦。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娘亲有什么心愿?”欢快的笑声打断了美妇的愁苦思绪,她从镜中看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俊秀少年,得很开朗,开朗得令自己先前的不快烟消云散。人温柔地望着少年,微笑道:“看着宏渐一点点长大,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少年是东方宏渐。他笑问道:“爹爹呢?还没来么?”

美妇的笑容僵了些,无奈地说道:“你爹爹公务繁忙,别去打扰他。”

东方宏渐任性地说道:“那怎么成?我这就去找他。”

可他没有找到父亲,只能回去陪着母亲说话。他等着,等到夜深,也未见到父亲到来……

东方宏渐一身素服,头上扎着孝带,沿路抛洒着纸钱。他最疼爱也是最疼爱他的母亲就这么走了。他面无表情地走着,哭不出来——他早就流干了泪。

他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等了多久。

墓地是父亲找最有名的风水先生帮着选的,依山傍水,和着“入山寻水口,登穴看明堂”的说法。可人死了,再好的墓地又有何用?人死了,何不生前好好珍惜?而父亲,此刻又在哪里?

孙管家看着脸色阴沉的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少爷,再不下葬便赶不上时辰了,还要等么?”

东方宏渐紧紧咬着牙,挥了挥手。他望着来时方向,空空的路旁,树上鸟鸣雀叫,叫得欢快,欢快得惹人生厌。

他回到家中,父亲正会客。客人身材魁梧,抬手间可见手臂青筋凸起,是上三路的高手。东方宏渐识得是锦衣卫的蓝大人,可他此刻却管不得什么蓝大人还是绿大人,向父亲诘问道:“今天母亲出殡。”

“哪有这么说话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也不怕你蓝大叔笑话。”东方苍云看着宠溺的儿子,无奈地摇头道。

“我等了一天。”说出这几个字,东方宏渐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伤,却知道是痛苦的。

蓝大人解围道:“怪不得你父亲,今日我们有要务在身,腾不出时间。”

公务,又他妈是公务。

几年后,东方宏渐远离了这伤心地,拜入了武当派。这几年里他在江湖上顺风顺水,他明白这一切有自己的努力,有他武当弟子的身份,也有父亲在背后的关照。可母亲的死始终是横亘在他们父子二人之间无法开解的心结。而这心结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松了。他明白父亲爱他。年前,东方宏渐正式被武当掌门云鹤真人收为关门弟子。他本想带着这喜讯回京为父亲贺寿……

夜深,东方宏渐站在宅门外,看着熟悉的宅院,熟悉的街道,回想起一幕幕往事……几年间东方苍云的官位从正五品升到了从三品,却并未迁居,只是将宅院扩建了些,多了一进院子,门楼修得更气派了。东方宏渐轻轻扣门,他多希望听到门房不满地应声,多希望几个时辰前那两名镖师所说的只是子虚乌有的谣言。

无人应答,门环的敲击声回荡在寒风中。

宅院里没有灯火,没有人声。

他掌起灯,穿过前院,走入中厅,看到了孙管家,呆坐在地上,倚着半张台案,神情憔悴,眼中满是血丝。“孙伯伯……”东方宏渐艰难地唤了一声。

孙管家看清了来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神情呆滞,呢喃地重复着一句话:“我知道,我知道二少爷一定会回来的!”他说完,老泪纵横。

东方宏渐扶住孙管家,嘴唇咬出了血,“父亲他……”

孙管家泣不成声,“少爷,你好苦……”

东方宏渐亲耳听到孙管家说出这噩耗,踉跄地跪倒在地,眼前昏黑,蜷缩成一团,急促地喘息着,抽泣着,呕吐着。孙管家哽咽着,轻轻地拍抚着东方宏渐的后背,欲言又止。

许久,孙管家蹒跚地沏了杯茶,茶早已凉透。他缓缓开口,说得很慢,说了很多。他说起昔时东方世家的辉煌;说起十年前言家的那段恩怨;说起这些年东方苍云的拼搏……他说道:“老爷最后交待了三件事。第一是将他葬在夫人的墓旁,老奴照做了。”

接着,孙管家领着东方宏渐进了东方苍云的书房。东方宏渐帮着搬开一排书架,挪走地毯,看着孙管家翘起第三行四列的青砖,砖下垒放着三层金条。孙管家取出金条,向东方宏渐指道:“左边有一处凹孔,向下压按。”东方宏渐依言照做,发觉底部还有一层暗格,存着一摞银票。

“这里是一千六百两黄金,两万八千两白银。”孙管家说道,“很多。但这些不过是做个样子,做得像一些。真正重要的,是暗格下面藏的钥匙。锁箱在老爷的卧房。”

锁箱藏得同样隐秘。两尺来长,一尺宽高,不知是何材质,似银似铁,在烛火下泛着清幽的光,衬得面上雕刻的流云飞凤若真若幻。“这是当年南宫世家的巧匠打制的,宝刀宝剑皆不能损,只有这把钥匙能打开。”

“嗯。”

孙管家解释道:“这里存放的,有老爷留给二少爷的七处房契,四家钱庄的票据。还有一本账簿,记着老爷这些年的…”他说道这里顿了一顿,想着该如何措辞,“…经营,二少爷看看吧。”

“我没心情。”

“二少爷或许也能猜到个大概。”孙管家叹了口气,“别怪老爷。人在这世上,防人之心不可无。而害人之心…有的人,有时候,哪怕你不想去害人,别人就会来害你,防不胜防。”

东方宏渐沉默。这几年在江湖中闯荡,见识经历的未必很多,也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看到的第一眼时,他就有预感,这精美的箱子中装载的是丑恶的人性。但他听了孙管家的讲述,也明白,父亲这么做,是为了活着,更是为了这个家,为他东方宏渐。东方宏渐流下了泪。他的心中有痛、有愧、有悔、有恨,却再没有一星半点对父亲的不满或怨念。但他却再没有机会为父亲尽孝。

或许还有,他沉声问道:“杀害父亲的人,可是言啸轩?”

孙管家缓缓说道:“你听别人说是言啸轩。但相信我,不是的。老爷交代的最后一件事,练好武功,保护好自己,但别为他报仇。千万别。”

次日,东方宏渐来到母亲的坟前。坟前有一颗柏树,是母亲下葬时他亲手栽植的,如今已一人多高,枝桠上堆满了积雪。旁边是一块新立的碑,那是父亲的坟。

他明白母亲对父亲,或许有怨。但没有恨。

他还不明白该如何选择:父亲的遗言,不要自己去复仇。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在坟前伫立着,良久,良久。他决定。他拔剑,父亲遗留给他的“蜂吟剑”,在左手上割了一道。鲜血滴落在地。

血是热的。

雪是冷的。

血是红的,红得纯粹。

雪是白的,白得纯净。

红与白,本是这世上最单纯的颜色。

血染红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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