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缘》最新免费章节第六章廊桥一梦(二)
第六章 廊桥一梦(二)
禹府,天下水府之首,一座水神山统管天下水事。各大河江渎册封水庙正神官位,除了各地朝廷出示候选名册,之后封选事宜,由禹府内定。天下山神庙之祖的山臧府亦同,皆不受朝廷管制。
禹府记载,四水正神,朱渠最古。
当初川都书院沈长生带着沈文峰南下之时,在朱渠画廊与周公江上一叙,已是文儒圣人的沈长生称呼过一声周老先生。往更远了说,这位书院圣人年轻之时,曾特意南下拜会过这位老先生。
不过一盏茶功夫,彩云亭外已前后来了两拨人马。
先来的一拨人,贵妇人身后跟着一白须老者,一背剑少年。
贵妇人惴惴不安地走到亭外,先道一声:“叨扰,亭内可是周老先生?”
周公淡淡答道:“是我,何事?”
贵妇人并不入亭中,只是将少年拉至身前,轻声说道:“跪下!”
少年紧抿朱唇,白玉似的脸庞憋得通红。妇人见少年的倔样,拿脚踹向少年膝弯,少年紧咬牙关,眼中水雾渐起,仍不下跪。
妇人气急,顾不上亭中还有陈沛玉一行四人,反手一巴掌打在少年脸上,颤声道:“你…莫非我这亲娘的话,真就请不动你了?”
白须老者微微皱眉,却也不替眼前少年多说,自家宗主让他过来之时就说了一句话:
“得罪了周老先生,就让他俩别回来了。”
周公看了眼少年,说道:“觉得委屈?分明是对方挑事在前。”
少年闻言,背后名为青弦的长剑轻吟。
老人瞥了他一眼:“如今云霞洲年轻一辈剑仙胚子,你排第几?”
少年只是咬牙不答。一旁的妇人急得眼中泪水打转,先前宗门长老已经将话带到,如今只看自己如何解决这事,解决好了,还能顺顺当当的回去,若是眼前这老人硬要说出个理所当然,只怕是母子俩都有麻烦。早先自家孩子见那波人的龌龊行径,好言劝了几句,却不曾想招来了对方拳脚。双方也都不是什么君子斗,凭着一副狠劲儿拔剑便砍,本来是占了几分便宜,哪知自家宗门长老转眼就到了跟前,还挡下了孩子惊鸿一剑。
这边说话间,迎面又走来一拨人。人群中走在首的公子锦衣玉带,隔着老远便做了个揖,朗声说道:
“我是漳水…”
老人看也不看来人一眼,抬手将他打过江去。
“来这里的公子哥,多半是看花作画,顺结朋交友,便是有什么看不惯的事情,也都懂得个隐忍不发的道理,免得坏了这里的清净,这就是此地的规矩。既然你坏了这里的规矩,就滚来河神庙收拾香灰。”
白须老者讶然,说道:“我家宗主…”
老人道:“废物一个。南沧山离宗字山头差了几座大山,他冯景蠡心里头没几本账?”又问少年,“你叫什么?”
少年再是少年心性,见到刚才那一幕,心中也知晓这位老人有偏袒自己的意思,也不在耍那执拗脾气,老老实实回答:
“冯修鹤。”
这周公本就在朱渠一代威望极高,便是在天下水府中,辈分也不低,没成想却是极好说话的。妇人心中一波三折,有惊有喜,急忙施了个万福。
周公招手让母子二人进到彩云亭内,都有坐席。妇人冯氏颇有礼数的,进入亭中一一与陈沛玉一行四人行过礼才入座,便是冯修鹤也是如此,饶是先前这二人有些不是,此时也一一化了。南沧山头作为云霞洲稍稍靠前些的仙家山头,开宗立派也有些年月,规矩极多,宗门弟子的管教也极严。之前长老那番话是南沧山主人对冯氏母子二人有所不喜,冯氏本就不是冯景蠡山上道侣,而是冯景蠡此人造就的一桩山下荒唐事。冯景蠡虽性格古板迂腐,行事却也守规矩,事后竟也不顾颜面将母子二人带到山上,做偏房看待。山上人看待山下人,多少有些其他的看法在里面。
都坐下后周公淡淡说道:“世人是极重礼法,今日本都不该如此落座。”话还未完,冯氏面色局促不安,这位宗主夫人虽不是山上人,却也保养的极好,面相精致,肤色红润剔透,确实一副美人像,只是此刻脸上表情极为丰富。而冯修鹤倒是面无表情,不知是对于刚才这事耿耿于怀,还是觉得在亭中另外两位同龄人面前丢了面子。
“但今日沈管事你们远来是客,冯修鹤年纪也不大,我也就不讲究那些条条道道。都作主客了。”
周公笑着对陈沛玉说:“本来要替你再解一惑的,就先留着吧,世间万事皆忌圆满。老头子我的收徒一事说大也大,说小也不小。这么多年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今日倒颇有几分老来得子的味道了。”
沈文峰连忙作揖道:“叨扰在先,老先生如此说,倒是我师兄弟几个不对了。”
周公摇头:“我向来不喜说这些。”
沈文峰笑笑不在多说。
周公对陈沛玉说:“你底子极好,却还未修行我说不上是对是错。若不是你早有师承,今日本该是你来做我这开山大弟子,也是关门弟子。”
面无表情的冯修鹤转过头盯着陈沛玉看了一会儿,咧嘴一笑。妇人见状,赶紧轻轻拉了一下冯修鹤袖子,冲陈沛玉一笑,犹豫道:“这孩子…。”
陈沛玉摇摇头:“无妨。”
江对面,被周公一袖子扇飞的华衣公子哥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吐出一口血沫,死死盯着对岸。
同行的好友劝道:“这周公本就是这一代的江水正神,朱渠画廊一带鱼龙混杂,又严禁打斗,你不要给你爹找麻烦。”
这华衣公子哥是花䄄洲姚氏一族人。花䄄洲与云霞洲两洲相临,花䄄一洲之地,集天下美景之大乘。有花䄄洲大夏白塔皇城,是除却西方佛国的天下五座佛家道场之一。有岭南花海,大鸳鸯峰诸多天下胜名之境。
姚氏一族历代为商,虽比不上云霞洲赫赫有名的财神爷商家,却也是靠着那跨洲货运富甲一方。
姚元集面色一转,慢慢擦拭嘴角血迹,笑眯眯的说:“倒是我大意了,大家都是生意人。”
拜别了周公,陈沛玉四人沿着江堤闲逛,好似各有心事,都不开口说话。
过了一阵子,怀策开口,
“鱼哥儿你有师父了?从来没有听你说过,这点事咋还揣着掖着。 ”
陈沛玉无奈道:“你又没问过我,我怎么告诉你。况且那位老爷爷要不要我还不一定呢。”他五岁那年,一家四口还住在那个挨着小镇的山坡上。他每日便是带着住在镇尾那座破庙里的爷爷给他用青竹编织的蝈蝈笼子,与大他些的柱哥儿四处捉蛐蛐儿。那日暮色苍茫,火红的霞光占据了一方天幕,一位老人背着小女孩自漫天云霞中走进小镇,找到了正趴在地上逗那只金冠钟蟋的陈沛玉。那位白须飘飘的老者笑眯眯的问他:“做我徒弟好不好呀?”
柱哥儿年纪大陈沛玉不少,自要替他的小跟班斟酌眼前事端,便拉着陈沛玉回了家。那高的令陈沛玉有些惧怕的老人也跟着他到了家里。霞光愈盛,破庙里的爷爷站在他家门前,望着一位穿着黄袍高冠的道士脚踏祥云,由远方而至。
大人们在家里谈事,两个小孩便坐在屋前的大石上看落霞。柱哥儿悄悄对陈沛玉说,如今你走了狗屎运咯,要随着那仙人上山,做神仙。陈沛玉年纪小,懵懂点头,那老人方才问他要不要做他徒弟之时,他看着老人眼中那轮清净的明月,只觉得亲切的很,咧嘴一笑,带着好些憨气的说:
“好。”
那脑门亮堂却生的一把好看胡须的老人,带着那叫江瑜的小姑娘在镇上住了几日,后来陈沛玉才知道是为了说服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陈启礼以为那老人要带自家孩子入佛门,从此不问世间事,偏偏还挑了个孩子什么也不懂的年纪,更加不能草草了事。又请来镇上辈分最高的几位老先生,连着官府的人也一并请来核对通关文牒,一再确认老人不是骗子,忙活了几天才将这件事敲定,自家孩子一生的大事,万不能草草了事。最后老人临走之时,那小女孩还带走了他那只最钟意的蛐蛐笼子,和那只金冠蛐蛐儿。
陈沛玉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陈启礼带着在昏暗的祖堂屋里上香拜先祖,母亲李氏和长姐陈秀秀在里屋收拾东西。陈启礼对陈沛玉说,读书人有些前途,主在为官一途,其次为商。那仙人的前途,在他看来,不过是诸事万般,凡人退让,身份不同了,若是仙人之间,自然是拳头大小的事情。陈沛玉还小,这些事本该他自己斟酌决断,他和姐姐去了川都读书,以后学了文字,明事理,也有了自己的考虑。只是不管后事如何,望他不要轻易忘了这座小镇。
走的那天早上,李氏抱着他又去拜了山庙水府,虽是些朝廷不承认的淫祠野庙,但礼数不能失。妇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话说不利索了才停下。那座破庙里的爷爷放了只青竹龙头在他肩上,同往日一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烂牙。
在出小镇的石牌坊下面,柱哥儿在哪里等他,他说那些日子里小镇上来了好些不认识的人,他怕是会耍些小把戏的麻贩子才拉他回家,让他别生气,可不是耽误他做神仙。以后见了不认识的人别盯着对方看,你生的白白净净的,别让麻贩子抱走了。
陈沛玉走时身后静僻的小镇还没醒,雾气缭绕中偶尔传来鸡叫鸟鸣声。到了好远的山头,陈沛玉转头望向小镇,晨辉初起,那小镇宛若画中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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