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叹》最新免费章节第一章落魄书生与剑客
第一章 落魄书生与剑客
时值伏夏,夜半时分。林荫小道上,早已不见行人,只余下阵阵蝉鸣,陪伴着两个年轻人。
一人是书生打扮,麻衣素裹,相貌并非出众却有种女子那般的秀气。另一人则是一身黑衣,背负长剑,长相出众如刀削斧凿,就是个子矮了些。
被嚷的睡不着觉,书生抬起脑袋,与那剑客说道:“要我说啊,等到了下个落脚地方,咱就把你那把剑给卖了,好好吃上一顿多舒坦。”
书生是在说笑,剑客也没当真,自从两人在河畔相遇结伴,到如今已经是两月有余,书生自然知晓那柄长剑,在剑客眼中有多少分量。
看见剑客将长剑横放在膝,一条腿垂在空中摇啊摇的,书生就知道他又要讲这柄剑是如何得来的故事了。
“那一天我在山中行走,五脏庙闹翻了天。实在饿的不行,抓起泥土垫了下,就要挖些野菜来吃。可挖着挖着,就听见铮铮剑鸣,动人心魄。本以为是诸如小剑仙刘福,斗魁剑谢敬元之类的人经过,连忙去看。却不料,如见鬼神。这柄剑,剑比鞘短,却无端出鞘一尺,破土而出。见了这把剑,我就知道了,这是老天爷要我练剑呢!”
剑客说完,低头一看,书生已经捂着耳朵睡着了。吸了口气,佯装要用剑砸他,见他没动静,最终翻了个白眼摇摇头。
书生却不是真睡着了,睁开眼睛,看了眼夜空,既是无依无靠,那心里存个念想也好。书生站起来,换了个有月光的地方坐下,低声说道:“我不是不信你说的,是我听的多了,耳朵都要生茧了。”书生说完,也就走回去躺下了。
头顶上幽幽传来传来一句小媳妇埋怨似的话语“那我下回编排编排?”
书生叹气叹气叹到一半,无端呵了一声,笑吟吟的说道:“得编。等你日后出名了,如那小剑仙京城观剑得大道,再如那剑道魁首生辰日,九百长剑铮铮鸣的吓人故事,你也得有一两件。到时候啊,你就说本在家中睡,醒来到深山。五日不曾食,仙人指路来。不曾得五谷,却听得剑鸣。不似金石声,恰如蛟龙鸣。却也不见剑,只有一顽石。缓行三四步,仙人身影无。石破天地惊,剑出鞘三尺!”
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书生本就不多的墨水,估计是抖出来了一大半,那咱没读过多少书,可那意思得有。
剑客吧唧嘴,老气横秋的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这写的,了不得。你到了荣阳,干脆也别求学了,直接就去郡守府,跟那郡守自报家门。保管平步青云,别不认我这个兄弟就是了!”
两人相互吹捧一通,各自抱拳说了句不敢当不敢当,大笑一通,就真的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两人皆是早早醒来,没什么行礼,拍拍尘土便行走。
路途遥遥,两人说来说去,还是忍不住说起了家,李诉说他家里其实还有个弟弟,只不过被山贼劫走了。他读书,最大的心愿是造福一方,其次便是能寻到弟弟。
说到这儿,平日里总是没心没肺,故作豪迈的说“有酒有剑岂不快活”的白伧,莫名的垂下了头。这并非两人第一次说起家,白伧是有个哥哥的,他说他哥哥也情愿他仗剑走江湖,还要他闻名天下之后带几个朋友一起回家。
那时候,分明比李诉要小上几岁,个子也要矮上许多的白伧,老气横秋的揽住李诉肩膀说道:“小李子啊,你别担心。本大侠最念旧情,等到那一天的时候,估摸着你也难闯出个名堂。庙堂本就不比江湖,江湖是刀光剑影一笑而过,庙堂却是快刀慢割肉,最是折磨人啊。真等到了那一天,我就领你见见我哥哥嫂子,告诉他们你是个报国无名的读书人。”
说那些话的时候,白伧也如今日这般低着脑袋,脸上是罕见的疲惫神色,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既不是世家出身又不曾年少打底,他这一辈子怕是难练出什么本事。
于是两个加在一块,都没个四十岁的年轻人,不约而同的叹息一声,而后又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
寻到落脚处的时候,已经是日头向西行的时候了,寻到的是一处青竹小楼。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虽然确实有可能是专门做过脚生意的稀僻店家,可帮做这般模样的山匪也不少。
在两人相遇后的第三日,便是看见一家客栈,两个人前脚要走进去,后脚就看见两三个彪形大汉倒提红刀子走了出来,把俩人吓得失魂落魄撒腿就跑。
不过见的多了,也有那么一两个分辨的法子,便是去看幌子。寻常山贼,大多是糙汉子,不知道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幌子里面,有什么门道。
李诉抬头去看,一面黄底蓝边的幌子地下垂着三条带子,带子分别是黄色蓝色大红色,这意思就是有酒有饭能住宿。
两人放下心来,却又不得不面对一个难题。两人曾经遇见过一个断了一臂,奄奄一息的汉子,两人摸遍全身,白伧只有二十来枚铜板,幸好李诉存着用来买拜师礼的二两银子,这才把那人领去见了大夫。也就是说,两人根本就没那个银子拿出来花。
相对叹了一口气,李诉眼睛直直的盯着那柄长剑,吞咽下一口口水又舔舐嘴唇。
白伧看见他这幅好似饿狼似的模样,把剑抱在怀里,混身绷紧沉声开口:“我跟你说姓李的,我就算是再去吃一次土,冻死在外边被野兽给吃了,也不会叫你动这剑!”
李诉当然知道这事儿,他动的其实是个有些不自量力的年头。不知道是哪家圣人说过,善非善事,恶非恶事,但为保命,无论正邪。
这会儿白伧也有些明白过来,抬起剑用剑尖对着竹楼虚戳两下,探出脑袋做了个滑稽模样。李诉没有笑话他,只是闭上眼睛恶狠狠的一点头。
只不过当两人闯进去之后,看见那一道足有七尺之高,不着衣衫的身影,又被有对细长眸子的掌柜盯着看,李诉深吸一口气,无需言语两人退了出去便开始撒腿狂奔。
跑出去不知道多远,也没选个方向,反正是没偏离官道。白伧以剑杵地,上气不接下气,即便如此还不忘记破口大骂道:“姓李的,就你这样的,还自称读书人,亏老子还夸你聪明!圣人说清白存天地,胜过黄金屋!还说但妄动恶念,应自断手足!你……哎呦,真是的!差点没把我这条命搭进去。”
李诉也没比白伧好多少,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肚子脸色惨白,抬起手打算回敬白伧,最后只是吐出来一句:“你从哪学来的这些话?”
“随口胡诌的。”
“我差点就真信了,不过有道理,不比圣人说的差。”
“你伸着手干嘛?我警告你啊,别打这把剑的主意。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可是有个剑道世家的兄弟,就住在董家剑窑边上。他跟我说过,剑不分正邪,却分个生死。生剑不夺性命,专修以精气神,重剑招精纯。死剑又称杀生剑,专修己长,善攻彼之短,出手狠辣,世人所讲出鞘则必见血,说的便是这条路。我都想好了,我就连生剑,与人比试争斗,他用什么招我拆什么招,不伤人更不杀人,却叫他这辈子都没胆子跟我斗!”
“嘿,净说大话!”
“那你呢?不是也说过,只要叫你执掌一方,不管不平事,却叫不平无。我听不大懂,就觉着你这牛皮吹的比我还大!”
“那是,我哪里不比你强?”
“有!你长得像个娘们,我比你像爷们多了!”
“倒是实话。”
两人歇息了有小半个时辰,李诉瞅着四周,不像是走过的路,抬头一看时辰,得!最多再过一个半时辰就要天黑。一日没吃上东西,一日之前更是只拿野草野果充过饥。
最近的一次吃到肉,是在快饿死的时候,一只兔子飞快的跑过来,李诉眼疾手快拔出白伧的宝贝长剑,插在它的必经之路上,那兔子也不知道是蠢还是怎的,就直直的撞死了。
为此,两人因为分赃不均,大打出手。一直等到兔子烧成炭了大半,两人闻见这味道再也顾不得争吵,也不管谁吃的多谁吃的少了,抱着兔子就开始啃。
等吃完了兔子,两人嘴中有血,喉咙干疼,两双手更是被烫起了大小不一的许多水泡。
眼看今天仍旧没有找到落脚地方,更是一口东西都没吃,一口水都没能喝上,两人惆怅无比的靠坐在一起。立志考取功名,读万卷圣人书,要吐一口绣气,便要叫恶人胆寒的读书人也不急着赶路了。发誓说要奉天承运,练出个剑道坦途,在听到天下剑道无非董赵这个说法之后,更是放言要叫董赵低头的剑客,也已许多日没有去练他那不知姓名的兄弟,教他的无上剑招了。
两个人觉着今天过去,大概明天就睁不开眼了,临末了了,李诉想起来被白伧撺掇着,吃下的菩萨贡品了。
当时两人也如现在这般饿,突然就看一间破败山神庙,门口积了厚厚灰尘,香炉里更是看不见一根竹香。走进去,却发现庙里摆放着一张干干净净的供案,上面摆放着一块足有二斤重的上好五花肉,两碟橘子,一碟方糕,四个馒头。
白伧说菩萨救济世人,解世人苦难,大慈大悲,肯定是知道咱们要饿死了,才摆出来这些东西。
饿的几乎没力气抬手的李诉,最终还是吃下了那些贡品,这才活到了现在。
抚养他长大的那对老人,是善男信女,每逢八十五二十七这三天,必定会买上竹香去四十里外的菩萨庙参拜,长久的耳濡目染之下,李诉也对神佛一说,有了三分相信。
自觉将死,白伧仍旧在说要成为天下第一等的神仙人物,李诉却只是说了两声对不住,一声说给爹娘,一声说给菩萨。
先醒过来的却不是尝尝练武的白伧,而是有着张女子面孔的李诉。李诉坐起来,白伧躺在车厢里,车厢里红色居多,便是端坐着面带笑意的男子,身上穿着的都是大红衣裳。见李诉醒过来,那男子朝着他们微微颔首一笑,起身拉开车帘用叫人如沐春风的温吞嗓音喊道:“孙叔,姑娘醒了,你快进来看看!”
闻言,李诉剧烈咳嗽了两声,一来是嗓子确实难受,二来……
“这位公子,在下李诉,是家中长子。”李诉开口解释道,那人知晓自己误会了,连忙挥手赔不是。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车外有人朗声喊道:“大公子,我这就来!”
车外骑着匹红棕矮马的中年男人,外披轻甲,内着蓝衫,倒提着一柄狭长无鞘柳叶刀。
被唤做孙叔的中年男人说罢,便将刀别在马鞍下的一个草绳扣里,驾驭马匹靠近马车将马绳拴在车厢上一根铁钉上,便踏上了马车,走进了车厢。
那红衣公子笑着赔罪道:“实在对不住,见公子长相秀气,便误以为是女子,还请莫怪。”
孙叔瞅着慈眉善目,说话却一点都不客气“公子,你这般处境,仍旧救下他们。莫说是把他错当成了女子,便真拿他当女子,他哪来的资格说什么?”
孙叔说的不错,李诉也并未反驳,只是打定主意,待到白伧醒过来,便要领着他撒腿狂奔而去。
不过红衣公子的下一番话,却是叫李诉的想法烟消云散。
“公子莫怪,孙叔性子直。在下徐湘宏,也不知道白兄跟你说过没,有个家住董家剑窑边上的兄弟。”徐湘宏解释道,孙叔只是冷哼一声,并未多做言语。
李诉疑神疑鬼的问道:“他也这么和你说过?”
徐湘宏呵呵一笑,孙叔面有不忿,往前一步,徐湘宏伸手拦下,接着说道:“白兄并未与我说过,只是他与我说,他要是结交了别的朋友,肯定要与他说,他有个兄弟,家住董家剑窑边上。”
孙叔颇为自豪的昂首说道:“也不知道这小子上辈子积了多少福分,能得我家公子赏识。”
分明徐湘宏已经说过姓名,偏偏李诉又瞪大了眼睛,痴痴的问他:“敢问公子是?”
“清河郡徐家长子,徐峰徐湘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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