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食》最新免费章节第一章沙大匡
第一章沙大匡
沙大匡叔说每个时代都有悲观和乐观的人,就像每个时代都有穷人和富人,艰苦的环境才能养出坚毅的人。我不知道“坚毅“是什么意思,不过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我想我也要做个坚毅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有点担心。大匡叔似乎很了解我,他说我可以朝这方面发展,将来一定大有作为,又说五月出生的小孩读书都很厉害,他认识考试第一的人都是五月出生。我感觉读书很厉害的人就是坚毅的人,但我一点也不喜欢读书,想把书丢进灶门烧了,老师讲的东西我听不懂,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书想睡觉,上课最想做的事就是逃跑,看阿旺在鱼塘边追蝴蝶比听老师用拖长的声音学小孩讲话有意思。父亲说大哥回家从来不翻书皮,不是读书的料,这样下去就是将米倒落石窿,我觉得我也是倒米落石窿。
父亲脾气不好,情绪不稳定,爆发的时候像恶狗一样吓人,我怕他。我见过他用皮带抽大哥的脚,大哥脚上布满了肿胀的血痕。我很佩服大哥,他直挺挺站着让父亲抽,不逃走,也不吭声,咬着牙齿,眼流直流,他用衣袖擦掉流出来的眼泪,但很快又流出来,好像永远流不完,妹妹在边上跟着哭。父亲边打边喘气,打得大哥实在忍不住就用手抓皮带抽过的地方,不过他很快又笔直地站着。父亲抽大哥的同时嘴里没闲着,破口大骂,骂一些犁田骂牛的话,妹妹蹲在地上边哭边喊父亲别打了。父亲说头生需要教训,不打没记性,说大哥是畚箕仔。大哥偷偷从抽屉拿钱买水豆腐,买了晚上不敢煮藏起来变馊发臭,父亲说大哥没经他同意拿钱用犯错,买了不煮又犯错,一错再错,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死子,买豆腐拿来倒。我觉得大哥不对,父亲打大哥也不对,我喜欢吃韭菜炖豆腐,这个时候想吃豆腐,我也不对,妹妹对,但她只会哭,她的哭声好大,半个村子都能听到,我知道她不哭够是没人阻止得了她的。
有一次差不多天黑,父亲放田水回来,母亲没煮好饭。父亲说饿到打颤骂母亲不早煮饭,越骂越凶,母亲讲了几句话,父亲用鱼叉柄敲破母亲的头壳,扯下一把头发。母亲哭,大哥哭,我也哭,妹妹哭到睡着。母亲头壳好了就跟村里人去南海搞副业了。
从母亲外出后,我学会了看父亲的脸色做事,如果问他问题他不说话表示不同意,我就知道他不开心,我就会死开。虽然我没到看清自己的年龄,但依靠本能趋利避害地活着也能相安无事。父亲送我到学校上学的第一天没像别人父亲一样叫我听老师的话,他跟我说在学校打架,要打就打赢,打输了他不会出面,打赢也不能让别的家长找他麻烦,他不喜欢跟别人吵架。我说我不打就是了,他说人总有身不由已的时候,但要知道事情轻重,就像懂得人不能站在马后面一样,会被踢飞。我想起大匡叔常说山佬没见过马就说我没见过马。父亲停下脚步,瞪了我一眼说不一定要吃过屎才知屎臭。我想说我见过屎,但我很清楚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话。
我不喜欢上学还有其它原因,我讨厌早上六点起床,睡眠不足,起来很难受。我也不喜欢做劳动委员,每天下午等同学扫完地检查完才能回家,总是最后才离开,路上没有人跟我一起走,我不是很敢自己一个人过那片甘蔗地,我怕有鬼。上次晚上我们在大匡叔的姐姐家看《千人斩》的录相带,好吓人,看到一半想走又不敢一个人回家,等看完了我和阿差一起回,连续几天半夜不敢起床拉尿。一开始我不敢跟老师说不想做劳动委员,后来回去那条路的山边出现一个新的长土堆,土堆撒满了白纸,阿差说那里埋了一个死人,他不怕死人。我怕,我很怕经过土堆死人从土堆伸手拉我的脚,每次路过我特意拐一个大弯,跑过去,不敢看。几了两天,下课前,我终于鼓起勇气哭着跟老师说我不做劳动委员了,说到一半不争气又委屈地哭了起来,振颤着无法说话,全班同学看着我,我觉得丢脸死了。等我哭过,老师知道原因,叫我第二天早上检查,不用每天最后离开,我还是不想做班干部,老师坚持要我做,就像父亲说的人总有身不由已的时候。
过了一年,我对上学没那么讨厌了,老师说我期末考试第二名,我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有点紧张下次考不到第二名怎么办,想了两天,我想出一个办法:像以前一样,不作任何改变。我们全班同学升了一级,班上多了几个留级的同学,有个女孩跟我们班其它同学不同,皮肤没晒黑,衣服和鞋子总是保持得很干净,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学校好多男同学穿拖鞋上学,有几个赤脚,我也是。我从来没穿过布鞋,女孩的白鞋不知道穿会不会勒脚,不过挺好看的。
比起老师用粉笔在黑板画的那些东西,我更喜欢看左后方那个女同学。每次上堂,我总喜欢回头盯着那个女同学看,我将脖子转过来,很快又转过去,我搞不懂为什么,不知是不是有病。开始她有点不好意思,总是低着头,次数多了,习惯了。有时候还会看我一眼,不过很快又盯着黑板专心听老师讲课。她看我的时候我会紧张,我会马上转过头去假装看黑板,她不看我的时候我才看她。
大匡叔总是喜欢摸我的头,我跟他说我不喜欢别人摸我的头,大匡叔说他有强迫症,大概我也得了强迫症,阿差也得了强迫症,他最近总是很用力眨眼睛,我问他是不是眼睛有沙,他说没有,他这样用力眨下去可能会变瞎子。大匡叔说阿差是吃了咸鱼豆豉多才这样子,我听了就不吃咸鱼豆豉,本来我也不喜欢吃那些东西,有股奇怪的味道。我专门吃青菜,青菜不下饭,我饭量变少了,因为不好下咽,我只能吃慢一点,慢点吃就变得有甜味了。父亲发现我,说我猫舔食富贵命,说咸鱼豉没放老鼠药,吃点不会死人。我就故意玩到父亲吃完饭才回家,父亲臭骂了我一顿,我知道不能犯同样错误,不然很可能会挨抽。
我们家里是村里最早吃饭的,从来没试过天黑后吃饭,家的电费也是全村最少的,一个月不会超过三度电。因为我们家没有电视,没有风扇,有电灯,有部可以听广播的收音机,很少用。我不怕热,睡得早,到了时候不睡眼睛痒打瞌睡,超过九点就坐不稳凳子。阿差家那台布满雪花的电视也不好看。阿差的阿爸总是放新闻,电视上好多人在开会,闷死了,比 我们学校排队听校长讲话还要闷。我和阿差都喜欢看录相,看《精武门》《太极张三丰》《方世玉》,看过好多次了,要隔一段时间看才好看。阿差家不多磁带,有些是租的,我们来不及看,阿差的阿爸凑上赴闹日还回去镇上出租磁带的地方了。阿差说他阿爸有一盒磁带他没看过,锁在柜子里,有个晚上他尿急起床拉尿,他阿爸在看,没放声音,两个人脱光衣服抱在一起。我猜是咸带,那次在阿差家门口站着,村长和阿差的阿爸喝酒喜欢说咸带的事,他们边说边笑,赶走我们,又笑得浑身发抖,感觉比《三毛从军记》还要好笑,那次我笑得从凳子上摔下来撞肿了额角,村长笑到双手锤桌子,笑出眼泪。
村长是大匡叔的姐夫,我和阿差都不喜欢村长,喜欢大匡叔,喜欢他给我们的九制陈皮,喜欢他带我们去打猎,阿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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