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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锦荷深》最新免费章节第54章 老威暴毙宴非宴

第54章 老威暴毙宴非宴

田桐又开着车来到前庄路297号。

美食节早就已经结束,闻不到那种让他想打喷嚏的孜然味道,确乎是应该让他高兴的。仍然金碧辉煌的会所大门和上次一样紧闭着,鸣笛声还是和上次一样暴躁,田桐以为至少多等一会儿,然后再见到老威他可以好好像他抱怨一番,开几个亲密的老朋友之间的玩笑的。

但是现在看来,他应该要预防自己被拉入黑名单了。

等了大概一个小时,仍然没有人出来开门,也再没有从外面进去,这里就好像是个荒废很久的闹鬼宅子一样。田桐刚想给香凌打个电话就回去,手机却自己响起来了,一看来人,不是香凌,是吴秀海。

“我听说东东那个兔崽子现在跟小言是吧,你们昨天是不是出警了,结果怎么样啊?”田桐想起这茬,问道。

“原本是以为胜券在握,昨天虽说不是一无所获,但是……”

田桐把蓝牙耳机松了一下,耳朵抓了一下痒,重新把耳机装回去,右手同时搬动方向盘,开始掉头。

“还有,一个意外的事情。”隔了这一晌才又听到吴秀海的声音,他还着重强调了一下,“大事情。”

田桐觉得他有些低落,“什么大事情,你听上去情绪不是很好。”

吴秀海像是深呼吸了一下,这个时候如果要猜他在做什么,那必然是用手揉去满脸的疲惫,“你现在哪里?要不回来我们谈?”

“哦,我也正想回去呢,我还在金菠萝……”

“什么!你在那儿干嘛?”吴秀海大惊失色,“赶紧回来!”

田桐感受到事态的严重,“到底怎么了,你说的大事情是什么?”

吴秀海似是无可奈何,幽幽地说出那个消息:“老威死了。”

云中大学校长室。

方鸿升正在看一册古书,这时传来了敲门声,他没有理会。敲了将近半分钟之后,他才恍若初醒听到这声音,虚弱地说:“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打扮干练漂亮,像是个学生会干部,但是看上去又比学生多了些更加成熟沉稳的味道。

方鸿升没有问她进来做什么,只是继续看自己的书,那个女孩子也没有说话,走进来到他身边,只递给他一个纸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方传。

老爷子激动起来,丢开线装本,不顾男女之别老幼之分抓住那个年轻女孩的胳膊:“你是谁?谁让你来的?”

女孩面无表情,像复读机一样机械地念着:“他叫张威,他说在学校旁边枝青酒店的209号房间订下了酒席,等你过去。”

“张、张威?”方鸿升念叨着这个名字,陷入了迷茫。

从电梯下来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跟方鸿升走的不一个方向,方鸿升见她想跟自己分道扬镳,急问:“你去哪儿?”

女孩回过头,“话我已经带到,地点你也知道,自己去就行了,我还有事,而且没有资格去听你们的谈话。”说完就离开了,高跟鞋在地上敲得叮当响。

方鸿升等她的身影渐渐模糊了才回过神来,想起刚刚她说的话,学校周边他还不太熟悉,枝青酒店这个名字,他也是问了好些人才找到。

他就一个人去了,很奇怪的,他会赴这种约,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服务生将他引到二楼,在靠近马路的一个隔间,门牌上标着“209”的黑体阿拉伯数字,他敲了敲门,很意外的,他刚敲了一声,就有人把门打开了,好像那人一直站在门边等着他一样。

他撞进去,看见那张和他一样苍老的脸,惊疑终于释怀:“是你?真的是你!”

“哈哈,真的是我,没想到吧老方,”张威和他像是多年没见的老朋友那样热烈地拥抱,右手穿过他的胁下,将门关上,才下巴搭着肩,嘴唇贴着耳根,轻轻道,“我没死。”

那么无足轻重。

说完就拉他入席,房间只一张八仙桌,虽说没有满汉全席那么夸张,也是摆满了整个桌子,热气还腾腾地往上冒着,已经入冬,尽管没有下雪,冷空气也已经席卷到云中这片地区了。看样子,菜刚刚上来没多久,说不定还有没齐的菜呢。

他刚这样想着,敲门声就响起来了。俩老伙计对视一眼,一个无奈,一个尴尬。

方鸿升把门拉开,服务生端着一瓶泸州老窖特曲,有些拘谨地说:“先生,这是您最后要的酒,菜都已经上齐了,你们慢慢用。”

服务生非常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方鸿升沉着脸,“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肯现身,直到现在才突然出现要见我呢?”

张威拆开包着筷子的包装纸,规规矩矩地把残纸扔到角落里的垃圾桶,然后用热水把筷子烫了一遍,才握着筷子,捣破餐桌上那盆圆拱形锅巴,夹了一块,悠闲自得地说:“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里《狐友幻形》讲,一文人有一个隐身的狐狸朋友,会变成各种人,变老、变小、变男、变女,有朋友聚会时就过来为大家助兴,但只闻声不见形。大众就问,你为什么不现出你的真形呢,狐说,天下之大,谁也不肯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为什么要强求我一人现真形呢?”

“可笑,掉书袋的腐儒。”方鸿升眼角有些抽搐,那是他刚才出门前在看的书。

“掉书袋?不不,我从来都是行动派,你那还是对我几十年前的印象,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跟我都分别几十年了,怎么还可以用老眼光看我呢?”张威给方鸿升把椅子拉开,示意他坐,“毕竟,我不是行动派的话,你也不会看到方传两个字就来找我了。”

方鸿升当然不会有心情陪他坐下吃饭,暴怒之下掀开中间的汤锅,滚烫的汤汁撒了一地,“快说,你跟小传的死是不是有关!”

张威被泼溅出的汤汁和咣当的响声吓得眼睛眨巴了几下,却没有愠色,只是起身,默默把地上的锅盖拾起,又找来笤帚,把地上的污渍扫了扫。方鸿升越看他越来气,直接给他背心来了一脚,猝不及防之下,张威摔了个狗吃屎。

“当然,要不然你以为凭你的运气,最近这段日子能让云中大学这么频繁地上新闻吗?”张威花了好些功夫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刚刚趴着倒地那一小段时间他眼前一片漆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现在却仍然像没事人一样跟方鸿升谈笑风生,“军训事件,实验室爆炸,师生性视频,都是我这个行动派的努力啊。”

“这么说,都是报复,都是你扭曲的报复是吧?”方鸿升单膝跪在地上,揪住张威的领带,“那你冲着我一个人来就好了,为什么要祸害那么多人!为什么要害死小传,她才那么小,她才十八岁啊!”

“不会吧,你怎么年纪这么大了,反而还活退步了,是不是没看史书呢?”张威还是处变不惊,微笑着从口袋里抽出手绢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裤子上沾到的污渍,“让你去死,你都一了百了,还能有什么痛苦?当然我得毁掉你最珍爱最不舍得的东西啊。”

方鸿渐眼睛里好像有什么光熄灭了,他无力地松开张威的领带,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夹了一个蒜蓉粉蒸虾送进口边,闷声闷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老窖。

“怎么不说话了?像我这样的反动派,你是应该嫉恶如仇,痛心疾首,是应该把我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张威整理好一切,从西装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包大重九,擦燃火柴点上,仰望着天花板的吊灯,“要不要我再把当年跟你一起的学生找回来,给我开个会,方老师?”

方鸿升没说话,还是在喝酒,吃菜,好像每样菜他都要吃一遍。

“够了!”

方鸿升没理会,还在继续吃。

“够了!”

咀嚼声,夸张得像乡下做农活的老农民。

“我说够了!你饿死鬼投胎是不是!”

张威没由来的就怒了,把他从椅子上踹下来,杯子摔碎了,玻璃渣铺了地砖缝,和着酒水。

方鸿升胳膊肘撑在地板上,下面有玻璃渣,但是他没有流血。他把地上撒落的饭粒捡起来,重新送进嘴里,“因为我抠,你说过的,翠萍也说过,你们都讲我抠,而我也一直都那么抠。”

张威苍老的脸上血气上涌,连眼睛都是红的,死死盯着地砖缝里泡在酒水里的玻璃渣,因为他努力想把记忆深处那些又重新涌现出来的东西隔离出脑子,它们像干活的时候手脚起的水泡,碰一下就疼,挑破了以后,从里面流出又酸又苦的脓水。

“老张,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们家,虽然说一切都是那个疯狂时代的促使,但人性中的怖陋与人文滋养的缺失,也是我们做出那些事情的根源之一,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笔耕不辍,就是希望能赎点罪孽。但是我是真没想到你还活着,一直到80年我才听人重新提起过你的消息,别人都说你已经死了。”

“所以你很惊讶吧,”良久,张威终于又开口,“鬼又回来了,从粪堆里爬出来,对,我连个坟都没有,你们把我扔粪堆里就了事,大概是怎么也想不到,我会被贵人带到国外去,活了下来。”

“你恨我应该的。”

“天经地义。”

“但是你如果还有曾经为人师表的良知,就请你不要再这么继续下去了,算我求求你,”方鸿升腿翻起来,双膝跪在玻璃渣上,头往地上磕,“我知道你现在地位非凡,手段也不可同日而语,从你做的这些事情就可以看出来了。但是云大的这些孩子都是无辜的,真的,他们都是最可爱的孩子,我造的孽,你怎么能让他们去偿还呢?”

“因为这样子,云中大学的学风、师德、安全、学术等等应该有的东西,都荡然无存,怎么样,一辈子心血被糟蹋的感觉挺好的吧?”张威眼里含着泪光,“哦,对了对了,还有,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又跟儿子儿媳妇反目成仇,众叛亲离,儿媳妇还雇人去学校门口站岗,问罪于校长兼她的公公,这画面是不是很和谐?”

方鸿升抬起头歇斯底里地喊道,“难道你要所有人都死光你才开心吗?!”

“不至于,我也只是,把我这几十年的痛苦复制给你而已,没什么,毕竟曾经是你让我一无所有,又我有了现在的这么多,我们应该分享。”

张红离开云中大学后,把车开到云中市西北边界处的一个小镇的产业园前,院子护栏门自动打开,厂房前停好车,她踩着高跟鞋,踢踏踢踏地走上漏着竖直平面的铁皮阶梯,楼道里环绕着哐当哐当的响声。

南边的玻璃隔间里,一个穿着白大褂扎着马尾辫的女人正在打开一个细口瓶,从里面倒出黑褐色粉末到一个杯子里,然后往里面冲热水。看见张红推门,把水壶放下,从椅子上抓起一个文件袋。

“东西给你准备好了,按照你说的,都在这个袋子里。”张君把文件袋递给张红,“坐一会儿,还是现在就走?”

“老爷子说,多等他一晌子,一个时辰后再去接他,”张红从桌子上抓了杯咖啡就喝,瞥了她一眼,“张教授,那个小丫头怎么样了?”

“乱喝,我实验室里的东西你也敢碰,”张君打了下她的手,嗔怪地说,同时又好奇道,“你说那个姓田的小姑娘吗?之前还寻死觅活的,不过上次你独自开导过她之后就没再闹腾了——你在那个房间里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张红抓着杯子,看着里面褐色液体,搅动着勺子,“如果不能喝,你又何必放在这里呢?”

撇开话题,她是对自己也有提防吗?张君心里窃笑一阵,同时顺着她的话解释:“我有实验室喝咖啡的癖好,你不一样,中学化学没学过实验室守则么?实验室不得饮食。”

张红将咖啡一饮而尽,杯子在桌上放好,“我都工作了。”拎起袋子起身就走。

“那个,张红,”张君刚才还一时冲动想说出的话,现在又觉得有些紧张,“那个人临死之前说,有些东西在他办公室抽屉里,是留给你的。”

张红身体一僵,眼角抽动了一下,眼睛空洞,神游中仿佛若有所思,最后还是摇摇头,“不用了,他的东西我使不上,况且我也没得选,最后还是白白折腾一场,不如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张君听得她这话,心中非常清楚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得鼻头一酸,眼眶几近湿润。她才二十岁,为什么就要承受这些……

但是,如果最终自己无法逃脱这场宿命,那至少那些无辜的人,应该获得救赎吧?

张红看了下腕表,11:24,从这里开车到云大附近一个小时以内,爷爷说这份文件她只要在他们散席之前送来给方鸿升就行了。

我出去溜达一会儿,很快就回来。张红留下这句话后,就出去了。

“什么?产学合作?”方鸿升几乎外眦睁裂,实在难以相信,“你不是要报复我的吗?”

“像你说的,我毕竟曾经也是为人师表,咱们之间的恩怨,也着实没有必要延续到下一代身上来,”张威叹了口气,“我年纪也大了,很多事情都记得不清楚,人生在世不过惊鸿一瞬。之前我做的那些事情,心里也有点后悔,所以为了下一代,我尽可能地有点补偿。”

“这……公办普通高校董事会的确也是教育办学体制改革的产物,很多学校也都有,老实说我们学校也已经跟其他公司有过合作,不过老张,”方鸿升有些防备,“你的公司,是做什么的?”

“氯碱工厂,叫威客化工责任有限公司,总部就在云中,另外前年在西娄市还建了一处新工厂,企业发展前景一片大好,”张威给方鸿升倒了一杯酒,“当年那个救我的人对我像儿子一样好,后来我一直想回国来发展,在他过世之后,响应时代号召,我就带着资金和技术回来了。”

“真是个奇迹……”方鸿升喃喃自语地惊叹,“你的传奇经历几乎可以写成一本基督山——啊不,不是。”

说到基督山伯爵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这种类比不太合适,尴尬不已,如果张威是爱蒙德唐泰斯的话,那他自己究竟是费尔南多,腾格拉尔,还是维尔福?

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何他背后出了一层冷汗。非要比较他应该最像费尔南多,毕竟两人是情敌,但是他也没有从张威手里抢到他的梅塞苔丝,因为在那个时候,翠萍也死了,并且没能从坟堆里爬出来。

张威缄默着,方鸿升把酒杯凑到嘴唇边,闻着那浓郁的香味,唇已经沾到液体了,但迟迟没有喝进去。

“基督山伯爵不太适合我,太正派了,我觉得别西卜伯爵更好一点。”良久,张威终于说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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